海岸线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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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重逢（第5页）

她低下眼眸，心中漾起淡淡的甜蜜，隐隐的，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苦涩。

望着身下自己的影子，她无声地叹息。阳光之下必有阴影，他们的未来，是否也会如此？

感觉到她的沉默，欧阳逍心下一阵忐忑，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让十指更加贴紧，用指间的坚定稳定她的彷徨，用肌肤的温度熨帖她的冰冷。

她就像一缕难以捉摸的阳光，跳跃着，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从指缝滑走了。

所以，握紧了，再也不许她逃开！

天空是一片透明的冰蓝，纯净得令人沉溺，却没有温度。重重宫阙的飞檐翘角、巍峨殿宇的红墙琉瓦，都是印在蓝色幕布上的背景，绚丽，却疏离，犹如海市蜃楼一般虚幻的影像。

唯有身边这个人，却是真实的，就像体内流动的血液，就像每日吸入的空气，那样真实，而不可或缺。

未来是一阵看不清的迷雾，眼下却是清晰如刻的雕版画，每一个瞬间都是那样真切而弥足珍贵。

至少现在，还能在一起。

那已足够。

她唇角绽开一缕微笑，放松自己依偎在他怀中。清亮如银的阳光淡淡落在两人身上，一切都恬定如画，似已远离了纷扰，沉浸于这乱世难得的静好。

“启禀陛下，宫外有北越信使求见。”士兵禀报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令人陶然的恬静。

轩辕月一愣，身子变然变得僵硬，欧阳逍扫了一眼她紧张不安的神色，沉声道：“传！”

远远的宫门外，出现了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他的身子略有些佝偻，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重负给压垮了，虽然是在阳光下行走，却像一缕游走在极地的孤魂，那样惊心地散发出悲剧的气息。

轩辕月的心猛地揪紧了，近乎屏息地盯着他的身影，目光紧随着他穿过长长的宫道，走上高高的玉阶，步履快得近乎踉跄，越来越近了，可以看见他散乱的发髻、满面的尘霜，还有，那镌刻在眉间眼角的，深切的哀痛……

阳光明亮得刺眼，在光滑的玉阶上洒下一片茫茫的白，风中，却只有刺骨的冷冽。她僵硬地站着，茫然地看着他缓缓跪下，“扑通”一声，沉重得大地似乎都在震颤。

“启禀公主，匈奴大军已攻入雍州，皇上他……他自焚殉国了……”痛哭的声音，遥远得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一瞬间，红日仿佛爆裂开来，世界突然只剩下了黑白两色，轩辕月身子晃了晃，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一双有力的铁臂支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她茫然回顾，正对上他溢满关切的眸子。

“月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苍白的指节紧紧抓着胸口，似乎是痛极了，神情却是异常压抑的平静，仿佛冬日的湖水，只看得见表面坚硬的冰层，看不到水底汹涌的暗流。

然而，躺在他手中的柔荑，却是那样冰冷而颤抖，如同浸在冰水中的，一尾痛苦而绝望的鱼。

他心中愀然一疼，不觉紧紧抱住了她柔弱的身子：“月儿，别难过，你还有我，还有咱们的孩子，我们会永远在你身边，永不分离！”

深情而坚定的声音，像一道金色的光照进了冰层，令她自彻骨的寒冷中生出一丝绵绵的暖意。她咬着下唇，强忍住泪水的肆虐，脸色苍白中带出一丝义无反顾的决然——

“我想向你借兵。”字从她齿间清晰地吐出，每一个都像曳着大山一般沉重。

“好。”他凝视着她，平静地回答，并无一丝犹豫跟迟疑。

就是这一句承诺，似春雷震动了神州大地，掀起风云变幻、波澜壮阔——

中原，终于拉开了走向统一的序幕！

漫长的岁月是一本厚厚的史书，那些万马奔腾、厮杀如风的日子，镌刻在了历史的扉页，矗立成令后世仰望的一座丰碑！

据《煌国志》记载，明统三年二月九日，雍州城破，北越王轩辕熙下令尽焚城中粮草，随后自焚殉国。匈奴占领雍州，屠城三日，轩辕皇族尽亡。然匈奴军终无粮草为继，不得不派兵奔赴最近的承德、兴庆二城搜粮，被神速赶至的东煌大军伏击，死伤惨重。东煌大军乘胜包围了雍州，城内的匈奴士兵饥饿难当，军心大乱，被迫出城决战，被尽歼于雍州城下。七月二十日，明帝亲率骑兵赴漠北追击匈奴残部，千里奔袭，毙敌无数，直至翰海方大胜而还。自此数十年内，匈奴不敢再南下牧马。

俱往矣！长风浩荡、金戈铁马，纵横捭阖、电击雷霆，威加四海、功震八荒，英雄豪气、千古名扬……

俱往矣！千秋功业，付与晨钟暮鼓、村社戏场，但凭后人评说兴叹，遥念感怀。

俱往矣！一切归于尘埃。再辉煌的功绩，也不过是史书上凝墨的一笔，那些冰冷的文字，未必能温暖孤寂的心灵。

那么，还是什么是永恒的？还有什么是值得追寻的？

或许，每一个站在权力之巅、高处不胜寒的人，都会这样不由自主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