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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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学大师谈人生六 修身之道1（第2页）

这时，有人来报：某财主得知太守夫人到来，特地送来一条大青鱼，以改善一下伙食。羊续虽然表示不收，却没有差人送还，而是将鱼挂在门洞上，让进进出出的人都能看见，以示警戒。儿子每天眼巴巴地望着鱼，馋得直流口水，但羊续却丝毫不心软。某财主见鱼没有退回来，非常得意，决定采取第二步行动——给羊续赠送银两。但是，当他备好厚礼来到太守府的时候，一眼看到那条早已风干了的大青鱼，同时得知羊续已将妻儿送回老家了，既羞愧又佩服，终于被羊续的高尚品格所折服。

不久，汉灵帝再次卖官。他听说羊续名声颇好、政绩不错，心想，此人以前很穷，现在当了好几年太守，一定很有钱了。因此决定封羊续为太尉。他派太监来到南阳郡，当众宣读诏书，百姓欢呼雀跃。谁知诏书读完，太监突然向羊续伸手要一千万贯，理由是：太尉的标价就是一千万！

羊续哈哈大笑，拿出自己的几件破衣裳送给太监。太监大怒道：“几件破衣服！打发乞丐吗？”说完，拂袖而去。

当地的财主们听说此事，再次被羊续的高尚品德所打动，决定出钱为他买下官位。羊续断然拒绝。

羊续一生清贫，无钱买官，汉灵帝不愿将太尉这样的大官白送给他，又不便撤他的职，于是改封他为太常（掌管宗庙礼仪的官员）。

羊续身处乱世，虽然他没有能力改变现状，他却采用不合作主义，决不同流合污。宁可放弃高位，也不成为昏君敛财的帮凶；宁可一生清贫，也不贪求非分之财，真可以算得上“以身殉道”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替天行道、匡扶正义的大英雄。能够在混浊之世独善其身，抵挡住各种各样的诱惑，不成为帮凶，更不成为元凶，已经是了不起的壮举。

事在两可不为难

孟子说：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廉；可以与，可以无与，与伤惠；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

儒家主张非道不取、非道不去，如果明显合乎道义或不合道义的事，这是容易取舍的。可是，世事纷繁复杂，很多事，难以下有道、无道的结论。假如事在两可之间，应该如何取舍呢？孟子提出了三个尺度：

第一，“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廉。”也就是说，好处可以拿，可以不拿的时候，如果拿了，会损害自己的正直。既然如此，最好不要拿。

有一次，陈臻问孟子：“你以前在齐国，齐王送你一百斤金子，你不接受；你在宋国的时候，宋君送你七十镒金子，你接受了；你到了薛地，薛主送你五十镒金子，你又接受了。假设你以前不接受馈赠是对的，那么后来接受就错了；假设你后来接受馈赠是对的，以前不接受就错了。可见您对错必居其一。”

孟子说：“我接受和不接受都是对的。我在宋国时，将要远行，按照礼仪，对远行者应该赠送盘缠，我为什么不接受呢？我在薛地时，帮薛主出了主意，帮他避免了麻烦，他赠送我礼物，我为什么不接受呢？至于在齐国时，没有赠送礼物给我的理由。无缘无故赠送礼物，这是买交情。君子哪能买卖交情呢？”

孟子在宋、薛两地，都属于“可以取”的情况，所以他老实不客气地取了。在齐国，属于“可以取，可以无取”的情况，所以他不取。如果取了，把交情卖出去了，万一对方将来提出非分要求，答应吧，可能违反道；不答应吧，又会违反义，总之都会“伤廉”。这就是所谓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所以还是不吃不拿的好。

第二，“可以与，可以无与，与伤惠。”意思是说，好处可以给别人，可以不给别人，如果给的话，会损害恩惠。

通常来讲，给别人好处，是为了礼尚往来、救济弱小、报答别人或奖励某种行为。没有正当理由而给人好处，可能搞坏别人的心态。奸诈者会拿你当傻瓜，希望多从你这里捞点好处；正直者会心生疑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性格偏激者甚至会恼恨你，认为你轻视他，拿他当乞丐。所以好处最好不要乱给。

当然，有的人乱给好处，并不知道自己在乱给好处。对这样的好处，聪明人是不会要的。

有一次，晏子正在吃饭，齐景公的使者来了。晏子把吃的东西分给他一半，结果两个人都没有吃饱。使者回去后，把这件事告诉齐景公。齐景公叹息道：“唉！真不知道他家里这么穷，这是我的过错。”他当即派人将一个千户的县邑送给晏子。

晏子辞谢道：“我家里不穷。君王的赏赐，使我父、母、妻三族都受到恩泽，还惠及我的朋友，尚有余钱来救济穷苦百姓。君王的赏赐实在太多了，我家里真的不贫穷啊！我听说，从君王那儿得到的赏赐多，给别人的馈赠也多，这是臣子代替君王施恩，这是忠臣不愿做的；从君王那儿得到的赏赐多，统统收藏起来，这是把自己变成了钱篓子，这是有仁士不愿做的；从君王那儿得到的赏赐多，没有馈赠给别人，自己死后，财产自然转移给他人了，这是为别人收藏财产，这是聪明人不愿做的。我还听说，做臣子的，在朝廷上不奉承国君就是忠，离开朝廷不亏待部下就是廉，八尺粗布一碗饭，足够了！”

使者往返了三次，晏子还是没有接受封地。

好事找上门，晏子为什么不接受呢？因为齐景公是在乱给。晏子身为宰相，如果立了功，当然应该奖赏。可如今仅仅因为他贫穷，就送给他封地，未免过于轻率。身为国王，应该处事公平。天下穷人这么多，他都不给好处，独独把好处给晏子，这是滥用私情。当然，无故送好处给亲信大臣，并非完全错误，尚属“可以与，可以无与”的情况，应该不给。齐景公不明此理，给了。晏子深知此理，坚决不要，不愧贤士。

第三，“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意思牺牲，可以不牺牲，如果牺牲了，会损害勇气。也就是说，是胆怯的表现。

孟子所讲的是为君王尽忠的情况。有时候，不必强谏而惹来杀身之祸；有时候，不必用死来替君王挡灾；有时候，不必用生命来给国君陪葬。

孔子也赞成这种不“乱死”的观点。有一次，他跟弟子们探讨管仲相齐桓公的史实。子路发表意见说：“齐桓公杀了公子纠，同样是公子纠的臣子，召忽尽忠而死，管仲却没有死，这不能算是仁义吧？”

孔子说：“齐桓公九次召集诸侯，不用武力，这都是管仲的功劳。他差不多可以算是仁义吧！”

子贡说：“管仲不仁义吧？齐桓公杀了公子纠，管仲不为主子去死也罢了，又去辅佐齐桓公。”

孔子说：“管仲辅佐齐桓公，称霸诸侯，一匡天下，百姓到现在还在享受他带来的好处呢！如果不是管仲，我现在大概还披散着头发、露出左臂，像野蛮人那样打扮吧！难道应该像匹夫、匹妇一样，自己跳进水沟里淹死而默默无名吗？”

孔子一向强调忠，但不提倡愚忠。从此例看，他衡量忠与不忠，不完全针对君王，主要看对天下人有没有好处。如果死了对天下人没有什么好处，只是照顾了君王面子，那就不要死了。

为什么说“死伤勇”呢？难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也能说是胆怯吗？这是当然的。不敢面对挫折、屈辱以及其他种种难以忍受的事，本来就是缺少勇气的表现。

有一个故事：古时有一位武士，以勇气闻名。一天晚上，他梦见一个陌生人，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他醒来后，非常气愤，决心杀掉这个人。第二天，他带着刀，满街寻找梦中人决斗，找了一天没有找到。他又邀请一些朋友来帮忙找。找了好几天，仍然没有找到。武士对朋友们说：“我一辈子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羞辱，既然找不到仇人，我也无脸活在世上了。”说完，就举刀自尽了。

这个人连梦中遇到的一点侮辱都受不了，与其说他是勇士，不如说他是胆小鬼。

什么时候“可以死”，什么时候“可以无死”呢？有一句名言：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如果死得重于泰山，可以死；如果死得轻于鸿毛，就不要乱死。

不可自入于恶

程颢说：事有善有恶，皆天理也。天理中物，须有美恶。盖物之不齐，物之情也。但当察之，不可自入于恶，流于一物。

儒家有一个弊病：创新精神不强。可是，搞学问总得有点新东西，仁义道德翻来覆去讲上几千年，说的人不腻歪，听的人也腻歪了。创不出多少新观点，怎么办呢？只好在概念上死下功夫。历代儒家都喜欢玩概念游戏。“天理”二字，就是宋代理学家玩出的一个新概念，其含意跟先儒的“道”大概差不多，有规律、道理的意思。即使有所区别，也可以当没有区别来看。因为我们学知识、钻学问，本来就是想找规律、寻道理。判断某种学问是否值得一学，首先要看它有没有我们想要的规律和道理。如果没有，其价值跟垃圾没有两样。

不过，程颢这句话讲得还是蛮有道理的：“事有善有恶，皆天理也。天理中物，须有美恶。盖物之不齐，物之情也。但当察之，不可自入于恶，流于一物。”意思大致是说：事情有好有坏，这是必然之理。按照一般规律，世间万物，必然有美有丑。事物参差不齐，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只需冷眼旁观，超然物外，不能自己堕落到恶中，跟坏事合流。

从宋明起，学者讲话作文，有一个毛病：文采少而废话多。一件很简单的事，讲了半天没讲明白，别人也不太听得懂。还不如乡下人讲话来得简洁明朗。程颢想表达的意思，如果用乡下人的话来讲，三言两语就够了：论人，“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论事，“天下不如意事常八九”，该怎么办呢？应该想得通、看得破、玩得转、立得住脚。

想得通、看得破，还比较容易做到，要玩得转、立得住脚，却不那么容易。看见坏人坏事，心里一边痛恨，一边又产生干坏事的冲动。好比某人“包二奶”，从理智上觉得这人不地道，从感情上又想包个二奶尝尝鲜。若是立不住脚，就是“自入于恶”了。别人得罪了自己，心里就想得罪一下他。不敢动手动口，也要瞪他两眼。把修养跟度量丢了，不也是“自入于恶”吗？

如何避免“自入于恶”呢？有三个要点：

第一，体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