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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悬了!差一点小命就交待这儿了。天牛想问马黑子是不是也被抓了?一回头看见眼镜跟了进来,赶紧装模做样的问修女:“你找俺什么事?”
“什么事?好事!积功德的好事!”修女大声说,把锤子和一颗钉子递给天牛,让他爬到梯子上去钉一头歪下来的圣母画像:“你留神别钉偏了——”修女在下面指挥,“对,扶正了,往上一点,再往上一点……”
眼镜眯着眼睛盯着修女看,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看了一会儿退到门口面朝外站着,看样子是在等天牛下来。
天牛吓得心怦怦狂乱跳,在想着怎么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钉子钉完修女走了,眼镜还站在那儿不动。天牛深吸一口气,壮起胆子往门外走,眼镜转过身笑容可掬地冲他伸出手:“你好!你刚才说要找老钱是吗?我是老钱的朋友……”
“什么老钱啊,俺是说老田,俺庄里人都说他在这里干活呢,俺就寻思来过来看看,老田不在这里吗?也可能俺听错了……”天牛措着辞,想赶快脱身,可眼镜握住的手就是不松开。
“噢,你住在什么地方?老钱回来我好让他去找你……”眼镜脸上堆着笑,不愠不火,就是不松手,眼睛瞥着外面,可能在等同伙。
天牛见势不妙,挣脱出手撒腿就跑,把眼镜差点甩个跟头,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边掏枪边喊:“快抓住他!抓住他!”一瘸一拐往出追。
天牛几步窜出教堂,门口两个穿皮大衣的汉奸闻声迎面想挡住他,天牛红了眼如猛虎下山从他们两个中间冲撞了过去,其中一个汉奸被撞倒在地,没顾上爬起来掏出枪朝天牛连开了几枪,枪声惊扰了教堂里的人,颂经声嘎然而止,好一会儿才又响起不太整齐的颂经。
天牛听见枪声吓得一哆嗦,头毛都立了起来,他不敢停下来,一但停下来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不能出卖马黑子!打死也不能被抓住!这是他脑袋里闪过的念头。他边奔跑边感觉身上中弹没有,感觉不到中弹的迹象他一阵欣喜,嘴里喊道:“去你娘的呱嗒嗒吧!”脚下一用力加快了速度,折身钻进一个长胡同,追他的汉奸紧紧跟上来。瘸子吹响了哨子,哨子声在暗夜里恰似鬼叫格外疹人……
秋香的病情加重了,发高烧躺在炕上不住的痉挛打摆子,表婶为她又搓酒又刮痧,一点作用也没有。表婶急得直搓手:“这可咋办呀?这可咋办好……”
这大半夜的能有啥办法?啥招也没有……”表叔一筹莫展。
马崽子蹲在地下一颗颗抽烟,一脸的焦急。
“他爹,要不你去镇上找个郎中来吧,这样烧下去可不得了,别把孩子脑袋烧坏了!”表婶说。
“净他娘的说梦话,大半夜的让我上哪儿去找朗中?先给她整个凉手巾放头上降降温,郎中,明儿一早我去找。”
大房身村没有郎中,请郎中要到二十里外的三安镇。请郎中要花钱,马崽子身上没钱,表叔更是一贫如洗,马崽子想到那匹火龙马,他让表叔把马牵到三安镇卖掉,用这钱买药请郎中。
表叔不舍得卖掉这匹漂亮的火龙马,有心留下又苦于没钱,出去转了几家借钱一分没借到,无奈的转回来才心甘。
“这是命啊,不是我的命不好,是这匹马的命不好啊……”表叔有感而发。
马崽子虚虚呼呼对表叔道:“叔,没事,你要是稀罕这种马,等我再来时送你一匹……”
表叔感激涕零:“大侄子,你有这心表叔就已经感谢的要命了,表叔哪有这命,砸锅卖铁表叔也买不起这样的好马……”
“你放心,就是小菜一碟的事,包我身上了……”马崽子吹着大牛,想让表叔帮他把马卖掉渡过难关,其余的他根本没想。
天牛发疯般狂奔着,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而且人越来越多,枪声大作,发着亮光的子弹不时在天牛身边窜过,落到还远处的雪地上发出嗞啦啦的响声。天牛慌不择跑朝着市郊的方向一路狂奔,再往前是一片开阔在大地,无房舍无人烟,左边十几米开外是夏天臭气可薰十里的马家沟河,冬天不宽的河面大部份都结着冰,只有造纸厂下游的一段河面泛着恶臭从不结冰。天牛此时所在的位置正是冰河的交接处,他无路可逃了,奔旷野跑追兵将至子弹比他的腿快的多,以现在追兵的速度,不出十分钟他不是被子弹打倒,就是被生擒活捉;万一前边有堵截的人马他被捉住的速度更快。他唯一可选择的是越过臭水沟,往对面的树林里跑。他还不知马家河的习性,以为冬天河面都会结着冰。当他跑下河的陡坡一跃跳上冰面时,脚下一软卟嗵一声整个人掉进了齐腰深的臭水里,他呛了几口水奋力挣扎半天才站稳脚跟。他悔不当初却没有回头余地,手脚并用连游带爬冲到对面岸上。这时成串的子弹也跟到对面岸上,打的冻土飞扬直迷眼睛。
这片树林冬季里光秃秃的遮蔽不了天牛,他钻进树林子弹还一直跟在他左右,他左转右拐直到跑远。天牛的衣服湿透了,听不到后面的枪声神经松弛下来,他才觉出衣角裤腿早已冻得硬邦邦的,一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身上冷得哆嗦成一团。他不敢停下来,停下来身体马上就会冻僵……他非常后悔跳进马家沟河,如果不跳河何至于这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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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真正帮了他的正是这条没有结冰的臭水沟,特务汉奸嫌水脏水凉没人愿意往下跳,他才逃过鬼门关。他也知道自己在鬼门前走了一遭,脑袋没掉纯属命大……
天牛是后半夜回到锅炉房的,他的头发冻成一陀,手脚冻得失去了知觉,嘴唇都冻白了,跑进屋一下子瘫倒地上好长时间站不起来……慢慢地他的手脚有了知觉,他用双手拄地强迫自已站起来,用尽吃奶的劲把炉火捅着,然后脱光了衣服在屋里不住的跑圈,直到身上跑出汗……
冬季在北城零下三十多度的夜里,常有流浪汉或喝醉酒的人把手脚冻黑,天牛庆幸自己的手脚恢复了正常。他拿起湿漉漉的棉袄放在锅炉烘烤,猛然发现左边棉袄上有个洞,是被子弹打穿的洞,顿时大惊失色,赶紧检查自已身体,全身都摸个遍没有发现出血的地方,才长长出口气。他又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这颗子弹稍偏一点就可能要了他的命。他往四周看看,又抬头看看,想说些感谢话,没有找到目标。
早晨慧子来到锅炉房见天牛光着膀子干活,晾在一边的衣服是湿的,就问:“你的衣服的湿了?”以往天牛即使光着膀子干活,见到慧子也会马上穿上,今天他的举止慧子觉得诧异。
“哦,哦……”天牛撒谎说昨晚锅炉阀门漏水,他修理时衣服弄湿了。
慧子四下看看,没看到地下有漏水的迹象也没多问,转身回去了,一会儿又返回来,手里拿着一件日式男制服:“你的,这个的衣服你的穿吧,天冷的不要生病的。”
天牛猜测这衣服一定是她去世的先生的,他没敢问也没拒绝,接过来放在草垫子上,心里想:我要穿上这个还不成了二鬼子了!嘴上说:“谢谢掌柜的……”埋头干活,躲开她的目光。慧子默默地站在后面看他干活,看了很久,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
表叔来到三安镇时集上已经人头攒动了,他牵着火龙马在牲口市场找个角落坐下来,耐心等待买主的到来。时值半中午,集市上人越来越多,各种牲口的叫声掺杂着人们的叫买叫卖声,混成一部刺耳交响曲,招揽着有需求的人们你来我往。表叔想让马崽子跟来的,毕竟是人家的东西,多了少了他一个人回去不好交待。马崽子也答应了,要动身时突然说肚子疼,疼得蹲在地上半天直不起腰,跑到茅房里不出来了,他是怕在集上遇到熟人……表叔没办法只得自己前来。
牲口市上生意不断成交,不时有牛马猪羊被牵走,表叔坐的这个角落却无上靠前,无人问津。太阳爬上的头顶,表叔有些着急,马卖不出去郎中就请不来,家里还躺着病人……表叔站起来大声吆喝:“卖马了,卖马了,这是一匹三岁头上的好马,正当年,骑上他快如闪电。这马有个绰号叫千里驹,日行千里那是吹,日行八百跟玩似的……”平时就善谈的表叔,这会儿打开了话匣子,夸夸其谈上了,引来不少人围观。
一双溜溜的眼睛瞄过来,看到火龙马精神顿时振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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