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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北辰看着匆匆入内的梁氏,摆摆手,袖子却被侍妾拉住了,他冷冷瞥去一眼,又重重一收手臂,他听见了侍妾的哽咽声,但假装没有听闻,面前的食案,杯盘狼籍,婢侍宫人都退下了,无人收拾“残局”,梁氏竟也视若无睹,司空北辰突然觉得心生荒凉。
没有人可以安慰他现在急躁的心情,卢氏也好,梁氏也罢,更别提已经在暗中和他作对的贺氏,从前的妻妾现在的妻妾,没有一个人可以成为他的助力!卢氏不愿说服卢远、崔琰针对江东贺,梁氏根本已经被梁沁视为逆女,梁眴虽然暗中帮助梁氏,可梁眴算个什么货色?虽然是上蔡梁姓的宗孙,有梁沁在,梁眴就无权决断宗务。
“殿下,殿下可不能谏言与北汉建交!”
听梁氏张口就是这话,司空北辰简直怒不可遏。
不过,他还是用力摁捺住怒火,只是蹙眉不语。
“北汉必图南侵,如果殿下此时促成邦交,日后北汉反悔,过责岂非全由殿下承担?”
“你何以笃定北汉必图南侵?”
那是当然的,前生时,北汉就兵出汉中,攻打巴蜀,若不是如此,皇帝也不会亲征,不会负伤崩于返朝途中……可这些话,梁氏却不能直说。
“姜泰篡位,不忠不孝,如此奸恶之徒,当然不可信。”
司空北辰斜牵冷笑,手肘搁在凭几上,目光落在食案上残余的一滩酒渍间,他的生活其实从来不曾放浪形骸,在登上皇位之前,仿佛永远只能小心翼翼,可是当他重生之后,他渐渐不耐烦如此拘束的时光了,事轨生变,因不可控而生心烦躁时,在紫微宫,现在仅有的,完全属于他的地盘,他可以放心发泄。
由得头脑蠢笨,还不会自作聪明的侍妾一杯杯地敬他美酒,哪怕身上被泼了酒,也任由侍妾拈着锦帕香巾趁机偎过来忙不迭地擦拭,他现在看着乱七八糟的残羹剩菜,脏兮兮的食案,心中才会稍微觉得痛快些。
谁说一国之君,应当是谦谦君子?
这滩酒渍,是他“纵情声色”的证据,可那又如何呢?
“不忠不孝。”司空北辰重复着梁氏的说辞,冷笑更显锋利:“姜泰原本就是嫡长子,多建军功,甚至姜氏部族能得长安立国,姜泰也为功不可没,他本来应为储君,却被冷落驱逐,君父不慈,姜泰靠自己夺回权位,是会承担不忠不孝的罪名,可换成旁人,难道就会甘受害辱,去求个忠孝的虚名吗?
只有懦弱之徒,才会安于苟且偷生,我以为这个道理别人或许不明白,梁良娣你总不至于那般迂腐,当初你为何不从父母之命,甚至不惜抗旨也要毁婚别嫁?为了情爱之事你都能违命抗旨,关系到生死荣辱,居然会用忠孝二字评判是非。”
梁氏干着急,却无法辩驳这话,一时间也只是坐腊。
见梁氏哑口无言,司空北辰却更觉烦躁了。
蠢妇啊蠢妇,既然没有想好劝辞,心急火燎来想劝谁?连侍婢都懂得用投怀送抱取悦主君,她是光打算用一脸正气劝谏么?一无是处,却还妄想着利用他,先替她报仇雪恨,还得成全她的野心贪婪。
“礼待北汉使臣是情理之中,我并不会贸然主张关于建交之事,这个‘功劳’,得让司空月乌争取,你听好了,北汉没有建交之诚这话,绝对不能声张。”司空北辰下令。
梁氏松了口气。
她担心的是太子会力主建交,等北汉兵出汉中攻打巴蜀时,政敌们又会伺机弹劾太子误国,可现在,她知道太子的意图竟是把这个烫手山芋让给司空月乌接手,就大不必焦急了——明年,当战争爆发,一切又会步入原轨,建兴朝会终止,太子继位,她就占据了主动,再策划着谏言铲除司空月狐。
司空北辰应付了梁氏,焦躁的心情并没有平复。
白川君,知道后事的重生人,不会眼看着事轨按照旧迹推进,就算汉、豫之战不能避免,也必然会阻止君帝亲征。
卢远、崔琰、萧伯祝,他们把形势估算得太乐观了,只有司空北辰知道,疏声阁事件虽然不至于让皇帝决意废储,可因为自己应对失误,导致皇帝心生猜忌,如何取得手足的心悦诚服,这根本就是一个根本无法给出正解的大难题,皇位于他,拉开了距离。
可不管如何,答应建交都是必行之策,前生时北汉可从没动过和大豫建交的念头,建交未必不会改变事轨,因此他只要不主开战,不主皇帝亲征,在白川君看来,就是心系君国的。
他这回,是和贺朝夕这个重生的女人对赌。
贺朝夕无法阻止两国建交,但应当会促成皇帝亲征,她为了助司空月乌得位,必先谏言司空月乌力主建交,否则贺执怎么会突然答应让出蜀州兵权,仅是镇守益州?齐央去了蜀州,可一旦开战,也将受到贺执在后的牵制,贺朝夕必定认为一年之后,他这个太子因为中宫失位、四面受敌,等如虚置,更甚至在促成皇帝亲征下,就对他施计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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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朝夕一心把君国置于殃难,白川君岂会袖手旁观?只需要等白川君出手,司空月乌必然一败涂地。
司空北辰万万想不到,他的对手,现在根本没有关注北汉建交这么件事。
此时,贺朝夕正安抚着她的祖父——虽然皇帝尚未召见姜漠,现在还没人知道北汉一方提出建交的具体条件,可当二皇子在太子设宴时,跟姜漠一番接触后,笃定北汉是真心诚意要和大豫交建了,二皇子如此认定,却让贺遨连连跌足——巴蜀是防御北汉的关键防线,如果北汉没有建交的诚意,也许镇守蜀州还存在一定风险,毕竟战事一起,胜负难料,打了败仗就又得和政敌们一场御前官司,然而两国眼看就要建交,甚至可能在巴蜀再设榷场商市,丢掉蜀州兵权岂不可惜?
“祖父的眼光也该放长远些了。”贺朝夕的“安抚”也是另走蹊迳:“和益州兵权比起来,蜀州其实微不足道,齐司马镇蜀州,反而的确能成为益州的屏障,现在北汉既然有意与我朝建交,蜀州其实就成了鸡肋,陛下如果真要重用齐司马,早晚还是得把他调回京畿,如果不打算重用齐司马,祖父就更没必要在意一地兵权的得失了。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将太子彻底置于死地,陛下逼着只咱们交让蜀州兵权,其实只是一着试探的棋路,这对于殿下而言其实件大好事。”
贺朝夕根本不知道前生时有没发生过汉豫建交的事情,虽然知道皇帝陛下是因亲征巴蜀中伏负伤,回銮途中驾崩,但这件事于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她现在只想着怎么先让司空北辰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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