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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今日一见便也不觉得失望,意外之喜当然也是没有的,桓琚颇有点意兴阑珊的意思。梁家人里,已经有那么几个一脸的期盼,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桓琚不免扫兴,他不大爱看人哭。
凌贤妃对他连使眼色,桓琚一摆手,对太子桓嶷道:“你们先认个亲,咱们再说话。”
一句话仿佛解了禁,原本被礼部训练得很好、循规蹈距的梁家人便解放了。南氏当先哭了一声:“我的金啊!”把桓琚听傻了。
梁玉叫“玉”,不是因为“满仓”斯文了,知道君子如玉了,而是因为梁玉的大姐叫“金”、死了的二姐叫“银”,轮到她可不就叫“玉”了么?桓琚哪知道梁才人叫什么名字啊?
南氏一哭,梁才人也泪如雨下,梁才人一哭,梁家人便不能不跟着哭,大人一哭,把小孩子们都给吓着了,攒一堆号啕了起来。桓琚面无表情地掩住了耳朵。皇帝有如厮举动,看的人心里都有了数,梁才人身边侍奉的一个宫女忙上前提醒:“陛下、娘娘面前,小郎君小娘子宜加管束。”梁家上下又一阵忙乱,吓唬住了孩子不叫哭闹。
一家人围着梁才人,弄得梁才人手足无措,她很久没有受到这样的关怀了。儿子册封太子,大家贺的是皇后,因为杜皇后才是太子的母亲。她这个生母就得隐着,是个保姆一样的存在。但是自己的父母兄弟,那是骨肉至亲啊!梁才人的双眼也模糊了,不停的说:“我很好,我很好,我一直都很好,就是惦记你们。”
杜皇后见状,大大方方地跟桓琚说了一句:“这是真情流露呀,想来十余年未见了吧?不这样才奇怪了呢。天下父母心。”桓琚放下手,“嗯”了一声。
梁玉平素在家里有脸,但是排个次序,她得排嫂子们的后面。想凑都挨不上,心中只觉得奇怪,她心里难过,但是一点也不想哭。直到南氏将她领到梁才人眼前,说:“银命不好,早早去了,这是你小妹妹,玉。”梁玉才与梁才人打了个照面。
梁才人哭得泪人一般,又不停的说:“好好好,你好好孝顺爹娘。”梁玉忽地一阵心酸,这是一个十七年没见着亲人的人呐!也流下泪来:“哎,就是总淘气,惹他们生气。大姐好好的,娘才开心。”梁才人破涕为笑:“哪有这样说话的?”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妹妹,又犹豫着看桓嶷:“瞧,这是太子。”
南氏只管说:“好好,长这么大了。”且哭且笑。
太子的表情一向有些木,此时更是一丁点动动面皮的意思也没有。外祖家真的不能撑门面,且从未见过外祖,也没什么感情,整个梁家也没有什么特别惹人注目的优良品质,那位据说是大舅妈的妇人,一把鼻涕就甩在了地上,真是……惨不忍睹。他的目光在外祖一家的身上扫射,只在外祖母身上多停了一会儿,又在据说是自己姨母的小娘子身上多看了一会儿,心道,只有这个还能看些。瞥了一眼母亲,不由操起心来。
飞快的称量完,桓嶷施了一礼,吓得梁家人赶紧要趴在地上,不敢受他的礼了。什么“舅爷家”全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太子,还是顶天的大。
比太子还大的是皇帝,桓琚实在没有兴趣去看一家只有一个勉强能看的人在这里哭,人一哭就丑,还闹心。桓琚道:“既到了京里,以后便不必思念了。梁翁,今年收成可好?”他还惦记着要问乡间的事儿呢。
梁满仓赶紧说:“好好、都好,托福,今年完了租税,还能多剩些谷粮,攒着给老六娶亲哩。”
如果不将梁满仓看做自己“岳父”,单纯作为一个老农,这个卖相、这个气质,还是很好的!脸上有风霜之色,说带口音的官话,又有点小人物的体面。只将梁满仓当作治下的普通百姓,桓琚的心情好了一些,又问了一些地方官是否清廉,服的兵役、徭役多不多之类的问题。又问官员在民间的风评,梁满仓谨慎,拣着好的说,倒也不免说几句:“他们儿子少的就没有我这么舒心。送闺女去学个裁缝手艺,他们做买卖的比种田的过得舒服哩。”
桓琚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情也变好了些,问道:“梁翁想要什么赏赐呢?”
这可把梁满仓给问住了。他想要的真的是太多了,他有七个儿子,这日后就是七家,七家,每家得有个宅子吧?得有点田产吧?这得是多少?闺女得发嫁的吧?小闺女虽然好强,但是梁满仓还是挺疼这闺女的,想她嫁得好些,那陪嫁就得多。还有,听说太子外祖父是能做官儿的吧?他当然想当个官儿。还有,小闺女太不省心了,要这要那的,要是这“女婿”能帮忙出了,也挺好。还有老妻的身体不好,想延医问药,又有孙子孙女,他甚至还想到了老家的祖坟地,跟隔壁村争块风水好地,群架还没打完呢。
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什么都想要,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口好了。于是沉默了。
梁满仓沉默了,梁家上下就都哑了。人人心里都有想要的,但是不敢开口。梁玉是勉强能说几句的,但是没问到她,她也不能就冒失说话了。梁满仓无奈之下,往后望了望,这个时候他想依靠的是长女,希望梁才人给点提示。梁才人好久没跟桓琚搭过话了,嗑嗑巴巴的说:“雷霆雨露,莫非君恩。”
桓琚不爱听她说话,一摆手,又问了一次:“梁翁,想要什么呢?”
梁满仓这会儿清醒了一点,觉得直接要田要钱有点不够长脸,又没想好先开口要什么,于是再次转头,这次将目光投给了小女儿。虽然之前让小女儿闭嘴了,可这个时候是救场啊!见过点世面的,比没见过的总要好一些的。
于是,梁玉也嗑嗑巴巴:“那、那,您给点书吧。”其实她想说,您对大姐好点儿,她是我们家最苦的一个,凭直觉,她知道这话不能讲出来。
桓琚兴趣来了,大约是因为这位小姨子长得也不错,年纪还小,他没有生气女孩子抢话,反而饶有兴趣地问:“什么书?”
“经、经史一类的?”梁玉试探地问。她这些日子想了很多,面圣是她的机会,她得好好表现。同时呢,梁满仓说得也对,她一个县城的裁缝学徒,比京城做官儿的,确实眼界少一些。但是!小先生总是贵胄公子!他的见识应该是不错的。
桓琚挑了挑眉,梁玉梗着脖子说:“听说是有用的,咱家没读过书哩,总得学吧?”
桓琚忽然笑了:“好吧,那便依你。”桓嶷的眉头也展开了。
梁玉也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桓琚漫不经心地问:“是萧司空教你们这么说的吗?”
萧度认为自己必须认真考虑,并且提醒父亲注意一下对梁氏的安排。眼下菜刀是收不成了,人都走远了,只给他留下背影。况且,这篇话说出来,收不收刀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与梁氏达成一个协议,就算再给她十把刀,也不用担心她用这刀办出格的事。
是的!是他的错,他本就应该与梁氏划下一个道道来,确定彼此的立场。是他过于自信、过于自傲,擅自就决定了梁氏的角色,引来了梁氏的反弹。知错就要改,必须立即修正。
再去信京中请示萧范也来不及了,萧度已经有了腹稿,但是此次主官是陆谊,他还得走一个过场,不能让陆谊觉得自己凡事都自作主张。
目送梁玉去上课,萧度也离开甲板去找陆、朱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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