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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世伯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叶宁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是当家的人,知道当家人的心。
谢丞相是想整个家族像一首完美的乐章,哪怕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这个音符不能变好,处理的方式也要完美!尤其是接班人,更要完美!所谓完美,既要聪明,又要懂事,还能受得了委屈,打起人来也要不含糊还要打得好看。
你也太贪心了!
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大家族不好管,这个叶宁知道,哪个家族没点阴暗龌龊的事?都是一家血脉,处置起来也确实无法像外间刑律那样痛快。难,是肯定的。这就需要当家人关键时刻能够狠得下心来。
谢丞相自己没有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情,却又对谢麟求全责备。你是亲爹,尚且管不好谢源,却要谢麟身为晚辈能够降服全家?还嫌手段不好看?
若是一家富贵,全由谢麟而来,则长辈也要忌惮他几分。然则谢源的富贵由谢丞相而来,根本无须忌惮谢麟。谢丞相又管教了次子多少呢?说缰绳?谢源心里何止是没有缰绳?连人性都没有了!
对谢麟要求高,可以,对他的支持也必须多!而不是像对拉磨的驴子,蒙着眼睛在他眼前吊颗白菜,只给一个“我心中未来继承人”的虚衔,却不予任何实质上的帮助指导。
这一些,叶宁原本是不想计较的。他也明白,谢丞相是长辈,要谢丞相说一句,以前对谢麟确有疏忽的地方,已是难得。谢麟在年纪小的时候,确是因为种种原因,显出与家族疏离的模样来——这是不对的。
然而,到了现在,谢丞相还是不肯从手指缝里漏出一丁点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叶宁作为亲舅,顿时为谢麟委屈了起来。君臣父子,晚辈确实不该跟长辈讲条件。但是!父慈子孝,做长辈的,你自己对自己难道就没有一点要求吗?你要“慈!”
叶宁便忍不住回了一句:“世伯,小侄丁忧在家,闲时看他们耕地。要一头老牛比别的牛多犁两行地,也要给它多喂两把草料的。老牛不争,也要给,为什么?吃得少,干得多,累也累死了,饿也饿死了。”
看谢丞相面现尴尬之色,叶宁愈发放缓了声调:“我只有这一个外甥,偏疼是肯定有的。世伯,我已两鬓染霜,看顾这个孩子的时候委实不多,如今就是胡搅蛮缠,也要为他多做些事情的。世伯恕罪。”
谢丞相长叹一声:“该怎么教导他,我是有不够的地方。”
叶宁道:“世伯,您说他心里没缰绳,是因为他心,一直被带刺的鞭子在抽着。您不给我一句双脚落地的话,我心里不安。说句犯忌讳的话,天子立太子,设东宫,有师保、属僚佐,纵使是叔伯兄长,乃至于宗室耆老,无不俯首称臣。名份早定呀。纵有犯上作乱者,人人得而诛之。都说天家亲情淡泊,民宅里一个孤儿处境还不如孤家寡人。”
谢丞相狠狠地喝干一杯酒,将杯一掷,一声脆响:“唉……”
“世伯?”
“他是该成家了,”谢丞相目视叶宁,“长安呐,你说,他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合适呢?”
叶宁知道,谢丞相这么问,其实是问谢麟的打算。他说得也很含蓄:“这是世伯的家事,哪里有小侄决定的道理?想来世伯不会儿戏待之。”说着,另取了一只杯子,给谢丞相斟酒。
谢丞相抄手坐着,半晌,方道:“叫他来见我吧。”
叶宁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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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老夫人打头,谢涛、谢涟一左一右挟着,三个人将谢麟送到了谢丞相的跟前——后面还跟着一个大冬天里也要拎着把扇子的孟章。
谢丞相被叶宁挤兑,那是姻亲世交,自己也……咳咳,有不大周到的地方,也就忍了、听进去了。来了这几个,老婆孩子孙子,哪怕自己有不对的地方,也不至于这么组队来吧?
谢丞相不痛快了,虎着脸道:“这是准备街头打架,比人多吗?”
谢涛张口便来:“别别扭扭十几年,一肚子鬼主意都不说,猛然推心置腹,不要个插科打诨的吗?”他说话向来直接,凡有事,不让他做说客,也是有道理的。
说得好有道理,谢丞相……谢丞相横了他一眼:“那你就继续,让我看看你做清客的本事。”
谢涛面颊一阵抽搐,这话还真是不太好接。
林老夫人摸着把椅子坐了:“都坐下说话。吵什么吵?火气这么大做什么?阿麟,过来。”
谢麟乖乖站到林老夫人身边,轻声说:“阿婆不必担心,吵一吵,也是好的,心里有怨气,吵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
谢丞相用力咳嗽了两声,这小王八蛋,这是在说我呢?然而这话要再不接,场面就要冷了,谢丞相只得说:“这么说,是有怨气了?”
“有的。”谢麟今天老实得不像话。
谢丞相倒宁愿他不要太老实了!这么实话实说,真是戳人肺管子。谢丞相道:“那你是吵出来了,还是憋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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