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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有贼南山
崇祯九年河南不光是闯王闯将八大王的人马来回的经过打仗,还闹起了旱灾和蝗灾,距离那么近,夏津县的年景也是极差,说是民不聊生一点也不夸张。那些农民贫户没有生计,只能是去各处逃荒,虽说其他的地方也是乱成一团,但总归算是有希望,尽管渺茫之极。
那些农户贫户逃荒跑了不少,可有些人连逃荒的本事却也是没有,比如说很多有功名的书生,他们倚靠着朝廷发下的钱米生活,可到了这种坏年景,交通断绝,这些书生应得的那些钱米根本就发不下来。
张承业是天启三年的秀才,平平常常一个书生,好占些小便宜,喝了酒好谈些浅薄无知的天下大事,天启四年娶了老婆,后面有了两个孩子。就和所有读书人一样,过着有些贫苦,不过还可以温饱的日子。
这样的生活在崇祯登基之后就渐渐的维持不下去,东昌府的夏津县越来越糟,河南和北直隶的流民和乱兵经常流窜到这边来,这让本就不好的情况变得更坏。
崇祯九年河南大灾,东昌府西部大部分的田地都是绝收,据说朝廷要下拨钱粮救济,可仅仅是据说,始终没有下来。到了五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大批的逃荒者出现,张承业家中婆娘身体不好,去年又有小孩,亲戚又在河南,压根无计可施。
张承业看着家中脸色蜡黄的婆娘和饿得直哭的孩子,心中绝望恼怒,终于是一跺脚,抓起家中一条米袋,咬牙恨声说道:
“今日这读书人的斯文就不要了,我去粮店借粮!”
田地遭灾不产粮,可夏津县的几个粮店和大户人家的仓库里面倒是放满了粮食,只是要不然就是自己屯着,要不然卖的价钱就是高的惊人,根本买不起。
城内想要借粮的饥民甚多,在最大的粮行门前,差不多聚集了三四百人,正在和粮行的伙计还有衙门派来的差役们对峙。
此时平民百姓终究是怕官的,看见高瘦的张承业身穿破旧的青色长衫,手中拿着米袋走过,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无非说是“这是张秀才”,有功名的文人在百姓之中也是很有威信,看着张承业前来,大家的胆气顿时是壮了不少。
张承业本来想要在人群后面看看风色,到时候去沾点便宜,作为读书人,脑筋总归是灵活,这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结果莫名其妙的就走到了前面,站在第一排,张承业看到对面拿着棍棒的衙役和家丁,心中禁不住非常害怕,身子朝后直缩,结果不知道是踉跄了,还是被人在身后推搡了一把,身不由己的朝前一步……
有道是,这是他个人一小步,却是啥啥的一大步,张承业都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他这一步跨出去,就被身后情绪高昂的饥民簇拥着连抢几家粮店和大户人家,到最后,张承业扛着慢慢的米袋回到了家中,和欣喜的老婆孩子饱餐了一顿。
抢完米粮之后,这些民户都是和张承业一样各回各家,填饱肚子去了,官府哪里会善罢甘休。
第二天一早,这张承业就被知县抓到了衙门里面去,那边知县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
“为何聚众抢粮作乱!!”
看着公堂两侧的刑具和脸上有些青肿的衙役,身材颇高的张承业顿时是胆气全消,筛糠一般的颤抖起来,也不知道是何处福至心灵,开口央求说道:
“学生先祖曾为户部侍郎。”
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有人这作乱也是方便些,这知县一琢磨,这高瘦书生或许还有故旧在朝中为官,本来要斩立决的判决就改为了监禁三年。
世事变幻总不如常,夏津县的饥民听到张承业被抓的消息,人人惊恐,从前一个当过兵的闲汉聚众起事,扯旗造反了,上千饥民攻破县衙,打开监狱救出了张承业,这年头读书人总是被人看重。
这张承业被救出来之后,也是无处可去,索性是加入这些乱民,扯旗造反了,跟这些贼军当个师爷帐房,最起码比起从前,肚子吃饱了,地位高了不少。
在夏津附近的卫所兵不堪一战,前去围剿不出所料的被走投无路的乱民军打的大败,又有几次相同的经历之后,夏津这些乱民的声威大震,甚至连河南和北直隶的饥民乱兵都是过来投奔。
本来东昌府知府已然是把这情况报了上去,驻扎在兖州和济南的兵马已经是准备前往围剿,结果东虏女真的十万大军在这时候从喜峰口入寇,山东的兵马都是部署在德州和济南府一带。
这夏津县就被忽略了过去,这种乱民造反往往都有个特性,就是很容易被小小的顺利和省里冲昏了头脑,这夏津县的饥民们,兵马不过三千,占据的不过是一县之地,但无论是乱民的首领,还是张承业,都已经是忘乎所以。
那首领自称大王不说,这张承业则自号南山,教别人称呼他南山先生,常常自比诸葛和刘基。平时所好就是听说谁家有值钱古玩和书画,就上门拜访,说是要“鉴赏”一二,虽说这小地方不会有太值钱的东西,可谁家的好东西都不愿意被人这么鉴赏没了,这可太心疼了。
结果,一些大户人家还没有破家的,都是安排人在门口张望,若是看见这张承业过来,都是大呼“南山又来做贼了!”都是急忙的回去把好东西藏起来。所以张承业虽说自号南山,夏津人私下叫他也都是称呼名号,只不过在后面加了个字,人人称他“南山贼”。
这南山贼张承业还有个癖好,喜欢装弱不禁风,所谓魏晋名士风度是也,每次出阵喜欢让人用竹床抬着,以示指挥若定,神态风雅。
郑掌柜曾经送给李孟一个望远镜,这时候的名头还叫千里镜,也不知道是佛郎机(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统称)商船还是荷兰商船带来的,价如珍宝,可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不过在李孟看来,比起现代的儿童玩具也是有所不如,但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很好用的器物,也找不到什么替代品用。
远远的看过去,对方乱糟糟的队形之中,有一名身穿锦袍的飘天文学络得到消息,李孟也是越来越有把握,他根本不准备隐藏什么形迹,大摇大摆的压了过来。
胶州营这边有把握,那夏津县的乱军也是自大异常,居然一副等待李孟上门作战的架势,丝毫不做什么准备,确实已经昏头了。
真正有些不一样的是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李孟曾经在某次晚饭闲聊的时候说过,准备把发给士兵们的军饷折算成田地,这个谈话“很不小心”的流传到军营之中,凡是听到了这个消息的士兵们都是兴奋异常,作为贫苦军户,或者说即便是地主富农出身的子弟士兵,手中有土地,或者说有更多的土地,都是这些人梦寐以求的。
作为现代人的李孟,确实是不太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对土地的那种狂热,特别是属于自己的土地。
这消息既然是“很不小心”的流传出来,随着奔驰在队伍和胶州城之间的骑兵信使,消息在李孟系统的各处都是流传开来,士卒们都是在议论这件事,人人都是有些躁动和兴奋。相对来说,这次战斗却不大被人们放在心上了。
看起来确实不用太着意,李孟率领的军队从济南府进入东昌府,在过了恩县之后,走了三十里,就遇到夏津县的乱军。
胶州营的阵型紧密,那些乱军乱民则是散乱异常,两边看起来,那些乱民足有胶州营的十几倍人马还要多,可最多也就是多一倍的人手罢了,可见乱成什么样子。
李孟在望远镜里面看见那个躺在竹床上的“南山先生”,忍不住笑了笑,冲着身边的马罡开口说道:
“你在外几个月,让我看看你练兵的成果,盐丁在前,老兵在后,去吧!”
听到李孟的命令,马罡点头应下,骑马来到了阵前,下马之后也是抄起一根长矛,站在了第一排左首第一位,高举起长矛,除去三百预备队之外,早就是列阵完毕的士兵们顿时是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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