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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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牛二血溅牛家庄 徐进惊走凤凰山(第1页)

诗曰:

善意慈悲坏事多,邪言恶语口中磨。

放牛啃草心然静,树下青岩枕烂柯。

不忿一时抬手起,花牛恶主斗厮摩。

书生指路归山寨,世事无常挂玉珂。

话说这日孙列赶牛回村,不巧正遇着暴雨,把牛打散。孙列急急如忙,左拦右挡,早跑了几头牛。孙列无奈,也只得先赶牛回去。却说这齐州历城东南方不远有个牛家庄,其中住着百户人家,都是当地财主牛二郎家佃户,孙列自然也是其中之一。那牛二郎惯会些拳脚,性格刻薄的紧,平日里也无好气,今日孙列丢了牛,如何不来气?那牛二郎点了牛,却少了两头。牛二郎道:“纵卖了你一身肉,也不抵我两头牛钱。”说了提起藤条便打,孙列只敢站在院子里,任凭牛二郎骂。周遭围了一圈村民,皆是敢怒不敢言。牛二郎骂的够了,便叫人将孙列吊在树上,用鞭子狠狠抽打。孙列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心里却是恨极了这牛二郎。待到夜深人静,众人散去,才有相熟的村民悄悄将孙列放下。孙列强撑着回到家中,身上已是皮开肉绽。

原来这孙列自幼丧父,家中有一个哥哥守着老娘生活,日子虽不富足,也算过得去。如今哥哥出门在外,只有老娘在家,见自家儿子被打成这样,顿时哭天抹泪。孙列安慰母亲道:“娘,莫哭了,不过是挨了顿打,不碍事的。”孙母道:“我子身伤至此,为母心中甚痛,如何不哭?”孙列闻言,又来宽慰。孙母又道:“只是牛二那厮明日怎会饶得了你?”孙列道:“娘你放心,孩儿自有办法。”当夜如何,不再絮繁。

次日一早,孙列就来至牛家大院,口中都是恳切,只求放过自己。牛二郎道:“你且去把丢了的牛找回来,我便放了你。”孙列欣喜,来问期限。牛二郎道:“一天为限。”孙列再求,牛二郎不耐烦,自回屋去了。孙列直楞,便漫山遍野去寻,如何寻得到?看看天晚,依旧空手而归,回来见了牛二郎。牛二郎见孙列人没人样,累得不轻,心中有些暗喜,便道:“我知你无能,就耍你一遭,既寻不到,扣你一年工钱,赔偿我那些牛。”孙列知他秉性,也不求饶,灰溜溜去了。孙列没了工钱孝敬老娘,虽然还有些剩余,恐不能长久。孙母只好背上破箩筐去村外挖野菜度日,只把好的留给孙列。孙列不敢独享,每每来劝其母共食。三五日苦苦抵捱,只把孙列憋得一身怒火怨气。

是日,孙列又来放牛。自那次后孙列再不敢走远,就在庄子附近山坡上一片林子里。见一块光挞挞大青石,把那为头的大花犍子牛拴在树上,其它几头牛也就不走远了。放翻身体,把头一仰,头枕青石,眼望青天躺在那里。不一会儿,这人便鼾声迭起。不知多久,朦胧中耳边听得咚咚作响,起来看时,只见那大花犍子牛早挣脱了缰绳,正和其余牛抵架。孙列就看哪些牛相争,但见:

眼红鼻愤,摇头蹬蹄。眼红鼻愤,见谁都是不忿;摇头蹬腿,看牠便要顶撞。跑来跑去,四蹄卷起一团沙尘;顶去顶来,双角斗作漫天杀气。相互角力争第一,互相顶牛不服输。

不一时,那三五头牛都败下阵来,孙列看了,却想起牛二来,越想越气,心下不顺道:“你也姓牛,他也姓牛,都只爱欺负人。”气得扑棱起身,要来斗那大花犍子牛。孙列作农活出身,练就一身横肉糙皮,二话不说抡拳头便打。那个牛也不惧他,把两只蹄在地下略蹬一蹬,抬角望上一顶,从正面撺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孙列见那牛奔来,只一闪,闪在那牛背后。那牛惯会尥蹶,便把前蹄搭在地下,把腰跨一挺,后蹄往外蹬将起来。孙列只一躲,躲在一边。那牛见蹬他不着,回身低头,口鼻怒气。把这长枪也似牛角倒竖起来,只一顶,孙列却又闪在一边。原来那牛抵架,只是一顶,一蹬,再凭着牛脾气性子。那牛建顶不中,气性大发,就又来东一头、西一脚乱顶。孙列见那牛复翻身回来,双手轮起拳头,尽平生气力,只一拳,正中牛鼻上,复一拳又中天灵。那牛吃痛,闷声一哼,掉头就跑,不过百十步,回身蹄蹬尘土,狂奔而来。孙列见状,唰拉拉解开十字袢,脱了绑身衣,一个虎步上前,又只一跳,却飞了十步远。那牛怎知孙列身后便是一棵大树,却好把牛角抵在树腰上。孙列大喝一声,翻身上牛,两只手就势在牛背上乱打将下来。那只牛急要挣扎。被孙列尽气力纳定,哪里肯放分半点儿松宽。孙列把只脚望那牛鼻唇上、眼睛里只照顾乱踢。只见那牛血流如注,发声喊倒下去了。孙列见那牛没了动静,就下来大笑,只把半辈子受得苦一气儿都发泄了。

孙列不知笑了多久,才觉道:“如今打死了牛,牛二那厮定不饶我,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心思定了,也不顾剩余的牛,先奔回村与老娘说了。孙母道:“我儿如何这般莽撞,如何是好?”孙列道:“娘你勿忧,我在齐州有个好友,唤作纪平,我叫人先送您去纪平那里暂歇。”孙母问道:“我儿何不同去?”孙列道:“我还有账要算,到时算了了,便来找老娘。”说着便吩咐邻居看顾老娘望纪平家里去。自己个却先寻了些家中剩余吃食,吃干喝净,又寻了一把犁地的耙子。心下一狠,径直望牛二宅邸去。一路上有相熟的村民见孙列一身牛血,便来问道:“二郎这是哪里去?”孙列只怒狠狠道:“杀人!”众人闻言都惊,左右有爱看热闹的,便都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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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孙列径直到门口,一脚踹开大门,入院里来大吼一声。牛二闻听,带人出来看了,却是孙列,笑道:“穷小子莫寻不自在。”孙列道:“你平日里欺压我,我都忍了,只是不让我老娘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直抢到跟前,早把牛二揪起来,一拳打翻。牛二口鼻流血,高呼:“救命!”左右房里跳出二三十人却来抢他。牛二道:“你这是扯大虫的尾巴——找死!”话音未落,孙列哪里肯听他的言语手起耙落,早戳死五六个家丁。那些儿个人虽仗着牛二势力,但也不肯卖命,一哄都走了。村里人见走了那伙人,都围上来看戏。孙列怒目圆睁,拿牛二提起来,拳头脚尖一发上。一周遭人看了连声叫好,无不称快。看那牛二时,呜呼哀哉,伏惟尚飨。有诗为证:

惨刻侵谋倚横豪,岂知天宪竟难逃。

孙列猛恶无人敌,不见阎罗不肯饶。

孙列见打死了牛二,方才解恨,回身抱拳道:“杀人偿命,我一人之事,不连累众乡里。”早有相熟来跟前道:“二郎不需投案,不若走了,去寻他处过活也好,你为民除害,我等都不会供出你来。”孙列道:“不知我哥如何?”熟人道:“这你放心,但凡他回乡来,我等遇见都会说了,管教他不被官府捉了去。”众人都来劝,孙列方才认理。便先寻老娘去了。但见了纪平,说了备细。纪平大惊,忙道:“兄弟做下这等事来,我这里断不能留你,不是小弟胆小,只怕官府察觉,恐兄弟难以逃脱。”孙列不知何处去,纪平道:“不远处凤凰山有一伙好汉,我这里军官也奈何不得他,你可去他那里投效。”说了,就写一封信道:“凤凰山下有座凤凰村,村里有个仗义疏财的好汉,都叫他千钧佛徐进,我与他近日都有来往,可先去他处说了,他亦与凤凰山好汉有交情,也好助你落草。”孙列收下信,千恩万谢。当夜就与老母望凤凰山去了。

再说孙列老娘不会走路,一路上走走停停,正到凤凰山就近,孙母甚累。孙列寻了一遭,也望不见酒家、店家。只得寻一棵大树下歇息。不一刻,忽闻远处有马蹄声响,便转过来躲在树后张去。只见两人骑马来,一个身穿白袍,胯下白鬃马;一个身穿黑袍,坐骑黑鬃马。两个年岁二十出头,样貌端正,身着华丽。孙列在树后看了,心思道:“我这也要上山落草,家母又走不动路,何不抢了他的马匹,一来给我娘做了脚程,二来给山大王送了投名状。”思罢,便挺耙跳将出来。那二人见一个大汉拦路,勒住马。孙列道:“兀那厮把马留下,我不伤你等性命。”穿白袍的道:“我想甚人,却是拦路劫道的。”穿黑袍的性急,骂声道:“黑脸毛贼吃了?貄心,豹子肝,狮子腿,胆倒包着身躯!如何敢独自一个,打劫我兄弟二人,也不在江湖上问问我等名声。”孙列道:“爷爷要的是马,我管你啥号鸟人,纵使天王老子来,也得下马剪拂!”穿黑袍的听了大怒,掣玄铁骨朵便来厮杀。孙列亦挺耙来斗,两个斗了三四合,那穿黑袍的虽力不能及,但仗势身法高超,左右周旋,遮拦架挡,游刃有余。孙列大喝一声,使浑身劲力,一耙拍飞那人骨朵。穿白袍的见自家兄弟不能取胜,取一个长杆攒花银骨朵来,望脊便砸。孙列听得风声要躲,那骨朵早中左肩。那黑袍少年见打中了,脚不沾地,侧身伏鞍拿起地上骨朵卷杀回来。三人斗作一团,只听得叮叮当当,眼见得火星飞溅,三人兵器搅在一起。战了数合,孙列未捞着一点好处,只剩下躲闪的份。再看那二人架势,愈战愈勇。孙列觉不是头,卖个破绽,转身望林里密集处走。黑袍少年追了一回,见树林茂密,不能跑马,便回了。穿白袍得道:“且不与那厮纠缠,恐袁都头等急。”黑袍少年认理,二人催马扬鞭疾驰而去。

只说孙列逃进密林,见那二人没追来,心下稍安。坐地便歇不到片刻,忽道:“啊也,险些儿忘了老娘。”起身便寻老娘。孙母见儿子久去不回,心急如焚。忽见自家儿子从另一侧来,忙问备细。孙列道:“本想在附近寻个人家,不曾想迷了路。”二人说罢,又来赶路。一路上无话。直到凤凰村徐进处,徐进前来迎着。两厢坐定,孙列取出书信给徐进看了,徐进道:“既是纪贤弟托付,便是自家兄弟。”说了,就来入席吃食,当夜住下无事。次日都到凤凰山脚下店里,与丁晨、郑娘子夫妇说了,二人就请上山做了一把交椅。寨主叶光大喜道:“如今我寨汇聚好汉,兴旺发达,真个快哉。”就叫喽啰大摆宴席,也请徐进入席,当夜大醉方散不提。

只说徐进三人借月色下山,丁晨夫妇送到山脚,丁晨道:“哥哥醉了,天色又晚,不如就在小店歇脚。”徐进取笑道:“不住,以免扰你夫妻俩的恩爱事。”郑娘子道:“不若再送叔叔一遭。”徐进道:“这里路我也走的熟络了,不销相送。”丁晨道:“往日都不如此说,今日哥哥醉了,只恐有失。”徐进道:“不妨事,这宝马识途,哪怕我不省人事,也能带我回家。”这夫妻二人知道徐进秉性,再说恐要发怒,就道:“哥哥保重。”便各自散了。

单说徐进一人一马,醉醺醺乱步回村。正行一座山林,但见周围阴森可怖,一阵风起把树叶扫动,沙沙作响;一片乌云随风遮了明月,暗暗无光。那宝马虽好,但眼不见路径,在丛里乱走。刚行几步,徐进只觉马身一颠,马蹄下塌陷一个洞,只把那马颠将下去。徐进登时酒醒,仗着武艺,从马背上跳将起来,正落在洞旁。待起身来看时,那马早被洞底竹签插死。徐进吓得一身冷汗,顿哭道:“这马乃我父从边疆骑回,繁育三五代宝马,却毁在我的手里,实不该醉骑此马,遭此横祸。”哭了一遭,就寻器物,拨土掩埋了。只是徐进动了太多气力,醉意又复上涌,顿觉困乏,就寻一处树根,枕头睡下了。不知何时大梦方醒,只觉浑身沉重,动弹不得;喉咙沙哑,言语不能。正是:善人受难恶性发,好汉得病气性无。不知徐进病情如何,请听下回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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