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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老祖宗说,日为阳,月为阴;天为阳,地为阴;火为阳,水为阴;男为阳,女为阴,对不对?”
顾罡韬笑道:“对,加十分,请继续陈述。”
柳茗粲然一笑:“大白天,日头使足力气晒着,热热乎乎,阳气十足,正好捋起袖子干活儿;深夜里,月光柔柔的,阴气袭人,只能盖上被子睡觉。你看老祖宗的八卦图设计得多妙。日,自然是阳;月,自然是阴。至于天与地,水与火,男与女,更是阴阳分明,各有各的特性。何谓特性?阳者刚,阴者柔。然而单是阳,太刚太硬不行;单是阴,太柔太弱也不行。阴阳就得搭配在一起,还要各尽所能,向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养家,女人持家;男人搬重,女人弄轻……每每有人敲门,准是男人起身迎上去开门问话,哪有把老婆推到前头的?男人的天职就是保护女人,不能反过来。这叫做天经地义。”
顾罡韬微笑地摇摇头:“可是,世上的事也有另类的,阴阳颠倒的,女为阳男为阴的,老陕对这种夫妻有个十分形象的俗称,仰头老婆低头汉。”
“你说的也不错。”柳茗笑道,“但那是个别现象,按照遗传学的说法叫做‘变异’,它不影响事物的基本规律。”
“小姑娘学问不浅啊!”顾罡韬调侃道,“我回去就拜你为师。”
“不敢。顾总折杀我也。”
离开楼观台,顾罡韬把车子停在一条小河边,柳茗兴奋地跑到河滩,选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撩着河水激起的浪花。
河两岸全是需仰视才能见顶的大山,河水湍急,哗哗作响的声音在深山老林中回荡。
放好车子,顾罡韬朝坐在石头上的柳茗走去。他发觉她的脸比任何时候都妩媚动人,一抹柔和的夕阳照在她那柔软蓬松的黑发上,照在她那冰肌玉骨的颈脖上……顾罡韬突然放轻了脚步,他不想破坏眼前这美妙的时刻。
是啊,时间真快,他眼前浮现出自己刚刚回城时见到的柳茗,按年龄推算,如今也该有二十五六岁了。他已隐隐地感到这个女人喜欢他,对他并不是只有好感,而是怀有某种爱慕之情,这让他心里忽然感到一丝不安……柳茗这时仰起笑脸,跑向前,顾罡韬拉住她的手,帮她踏过一处河石。柳茗握住他的手,不再松开。俩人信步沿着河边走着,话语突然间都变少了,像是在极力保持天地之间的纯净与美好。
林子里,几只羽毛艳丽的鸟伏在枝头唧唧喳喳地欢叫着,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管,在这如诗如画的境地里,他想起初见黄河时的情景,那一切,已过去几十年了,他依然怀念它,而且,越来越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痛楚。
“柳茗,你认为人死后有没有灵魂?”
柳茗先是一愣,然后微笑道:“这使我想起孔圣人说过的一句话:不知生,焉知死?这话说得多亮堂,世上有几人把活着的问题理解透了,解决不好活着的问题,还谈什么死后的问题?”
顾罡韬笑了:“看来你还是个儒家信徒了。”
柳茗静静地望着顾罡韬:“那倒不是。严格说起来,我更喜欢佛。我曾经去过一些佛教寺院,有城里的大寺院,也有山里的小寺院,有些小庙,就是一两间土屋,里面住着一位出家人,跟他们谈话,你的心立刻会安静下来。”
“可是,茗茗——”
顾罡韬话音未落就被柳茗打断:“我知道你是想说,你一个大城市里的时尚女子,怎么会跟山里的隐士产生共鸣?是不是这样?”
被柳茗猜中心思,顾罡韬只好付之一笑。
柳茗自顾自说下去:“在我离婚前后的那一段时间,我被人恫吓,被人打骂,我无依无靠,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会到山里来。大山里的寺庙好幽静,伴随着林涛云海,和尚和尼姑都那么善良,他们给我吃喝,从不问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一切让我感到平静,说实话,如果没有他们,我没准就离开这个世界了。”
“噢——”顾罡韬点点头,投去惊讶的目光,他压根儿不会想到,在柳茗的内心深处,会埋藏着这么多跟年龄不相称的创伤。
看到顾罡韬一脸深沉,若有所思的样子,柳茗笑道:“顾大哥,我只是随便说说,或许那些只是当年的一种幻觉,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顾罡韬也笑了:“可不,确实好好的。”
柳茗又变得严肃起来:“顾大哥,你我年龄确实有差距,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交流思想。我是真心真意交你这个朋友,若是换了别人,我才懒得费唾沫呢!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你不会笑话我吧?”
顾罡韬吃了一惊,轻声道:“咋可能笑话你。”
太阳落山了,他们又绕到后山去,在荒木蔓草的小径上走着。山谷里静悄悄的,望着暮色下的衰草夕阳,以及远处的袅袅炊烟,顾罡韬久久地站着,不由得浮想联翩。他仿佛看到若干年后,在眼前那片开阔地,在自己修建的别墅中,和朋友们喝酒品茶,纵论古今大事,心无旁骛,何其乐哉!
此时在柳茗的心底,也涌起了一种奇怪的空荡荡的感觉。她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竭尽全力捕捉这一刻所发生的奇妙的感触。迎风而立,任凭风吹起她的衣角和头发。凝视着远处的茫茫云天,一瞬间,她感到心境空灵,神清气爽。突然间,楼观台的钟声响了,四周山谷响应,万籁和鸣。她感到自己轻飘飘、虚渺渺的,仿佛从这个尘世间超脱而去,飘荡于另一个混沌未开的天地……
这一夜,顾罡韬独自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没有回家,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烦人的琐事直往脑子里钻。他知道,今天与柳茗的楼观台之行如果让郝唯珺知道了,肯定又是一场大麻烦。他很惧怕这种场面。其实,近期妻子的行为已让他感到忧惧。“七年之痒”莫非也要在自己身上上演?虽然他还不确定郝唯珺与她的那位长发舞伴会给自己的婚姻造成多大的威胁,但他明白,如果她一直采取这种态度,久而久之,必然会给他的家庭带来无尽的烦恼。他索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踱来踱去,心乱如麻,试图把妻子变化的真正原委找出来,但却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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