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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东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地听着韦春红念叨,想到今天在宋运萍坟前烧香时候的异兆,再想到都快半夜了,是宋运辉找人忽然送来希望,心说难道真是宋运萍显灵?但他异常肯定地打断韦春红都有一些神经质了的念叨,道:“还是小辉。”
“对,还是宋厂长,唉,看看他,就知道以前运萍姐一定是个极好的人。东宝,我们……”
“别说了。”雷东宝也不敢说。他拿摩托车载着韦春红回家,收拾好行李,连夜赶去火车站。
这边宋运辉见陶医生肯包揽事情,心里感动:“那是我姐夫。我姐姐十年前生孩子时候去世……现在生病的是他现在的妻子。大哥很想要孩子。”
陶医生为难地道:“可是我很难保证最后结果,而且病人年纪也已不小。你劝劝他们想开些。”
“那是自然的,可只要不割就有希望。噢,我从北京带了只烤鸭来,正宗全聚德的,里面还有面饼和甜面酱。吃的时候切一些青瓜丝和大葱丝,生的,蘸酱与鸭肉裹一起,也没什么特异,只是尝个意思。”
“哎,怎么好意思,你拿回去吧,烤鸭难得,你家里……”
“我常跑北京,他们早吃过。还有一件事,我们争取来几个明年中心小学的名额,田田确定到哪个小学了没有?我看中心小学与一院挺近,要去的话你早做决定,那儿教学质量很不错。”
陶医生可以拒绝宋运辉的任何好意,可是无法拒绝田田的入学名额。按照片区划分,田田是没法进中心小学的,就近的那所小学教学质量哪能与中心小学比。但接受宋运辉这个天大好意,以后她再难在医院辩称与东海厂宋厂长无关。但陶医生还是坚决地道:“非常需要,很感谢你。那我就走个后门吧,需要什么手续呢?”
“我让秘书联系你。”
陶医生想送送,但被宋运辉谢绝。她敞着门照亮一段走廊送宋运辉离开,看着那不算高大的背影出了会儿神。不知不觉想到刚才那大哥大的气味,挺干净的气息,并没有大多数电话常有的口水臭,她不由脸上一热,忽然想到宋运辉不知是怎么找到她家的。这简直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发现自己都快与宋运辉纠缠不清了。天哪,等明后天宋运辉姐夫的现任妻子住进来,她去妇产科找好友相帮,那又将是一个话题了。她真有些头痛。
宋运辉磕磕碰碰地终于下楼,回望身后这幢黯淡的宿舍楼,心说陶医生真是太不容易,这身臭脾气还真是让人服气。想到陶医生居然也有秀发,宋运辉有点不怀好意地一笑,到底还是女人。其实他手头暂时还没有中心小学的入学名额,去年这个时候,他还是通过关系把宋引塞进不在片区的中心小学。今天见了陶医生,忍不住想帮她一个忙,就想到这一个陶医生最难拒绝的田田入学问题,撒了一个善意的谎。田田不是他的孩子,为田田争取名额可能会有些难度,但他担当得起。
05
梁思申看到爸爸早到,想到有爸爸帮着妈妈对付外公,她就可以脱身办自己的事去。可没想到她的如意算盘才端上饭桌,外公就坚决提出要跟着一起看看她的投资,爸爸妈妈也要去。梁思申认为外公纯粹是凑热闹,但爸爸妈妈是不放心她,怕她对国情不了解,被杨巡暗中欺负了。爸爸早就提起过要好好看看现场。
无奈,梁思申只能问梁大借了车子,她开车,爸爸指路,一路颠簸。本来是可以叫梁大司机随行的,可是外公臭脾气,后座不肯挤坐三个人,一行四人又不能撇下谁,只有梁思申开车。虽然是梁大的别克林荫大道,可路况不是太好,国道总有修路,走走歇歇,半路还住一宿,元旦早晨才赶到杨巡给订的宾馆。外公一定要住总统套房,可是进了总统套房又讥讽小小三星级宾馆的套房也敢叫总统套房,好不要脸。
梁思申进自己的标间洗脸收拾回来,见外公还在唠叨,这回话题转移到套房客厅里的红木太师椅,说拿些个红酸枝刷上油漆冒充紫檀,现在穷得没文化底蕴,而爸爸妈妈只能在一边无奈地看着。直到见梁思申进门,外公才放过太师椅:“走,看工地去。做事业的人啊,一定要从最细节的地方着手,不要怕苦,不要怕脏,不要坐在办公室不肯下去。一定要亲手掌握第一手资料,知道吗?第一手,不能是二传手,资料一个转手就失真了,你拿不到一手资料,做不出最佳决策,你就完了。”
梁思申不予搭理,转了话题:“外公,你可以把路上我让你摘下的戒指戴上了。现在安全,不怕。”
“哦,对。你们等我一刻钟。”
外公进去里面收拾自己。外面梁家三口大眼瞪小眼,梁父揉揉耳朵,轻道:“怎么那么好精力啊,我一辈子恐怕都没说过那么多话。”
梁母皱眉道:“囡囡,等会儿你跟杨巡他们说一下,外公老了,他说什么,叫他们都别当真。”
梁思申道:“妈,你也去收拾一下,别让外公抢去风头,等下看着,外公出来可噱了。”
梁父梁母将信将疑去他们的房间。梁思申等在客厅,等了好久,等到爸爸妈妈收拾得非常体面地进来,外公才姗姗开门出来。果然,头顶几根灰白头发一齐向后梳得一丝不乱,一套深灰西装,里面就雪白衬衫和银灰领带,配的领带夹和袖扣都是白金镶钻。而手腕戴的也是一只镶着满天星一般钻石的手表,手指上则是一枚水头十足的拇指盖大翡翠戒指。果真是一望即知的大老板。
外公将手臂上的水貂毛领羊绒长大衣递给女儿,道:“等会儿楼下出门前再给我穿上。这儿两只钻戒,你们两个一人一只,别让人说我女儿女婿连钻戒都戴不起。送给你们。以前是我跟你妈戴的。”
梁思申一看,男式的方戒上面,钻石足有小黄豆般大,果真是以前外婆在世时候见过的。但外公这话难听,梁父不便说什么,还是梁母接了戒指,婉转地道:“姆妈戴过的东西,爹爹还是留着做念想吧。我们这几天跟着爹爹的时候戴着,回去的时候爹爹还是带走的好。姆妈留下的东西不多,再说囡囡爸是公职人员,戴这些不方便。”
“我送你们的,有什么不方便。拿着,我没别的给你。”外公说着就腰背笔挺没有一丝老相地先出去了。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却顿了一下,梁思申在后面朝天翻个白眼,抢上前去给外公开了门,外公这才出去。后面梁父梁母看着哭笑不得,那么多臭规矩。
杨巡是很想去宾馆等梁思申的,可梁思申说没法确定时间,他只好等在工地的临时办公室里。
因是元旦,临时办公室外面的街上人头攒动,相对而言,正在装修外墙的商场工地显得冷落。寻建祥陪妻子逛街,陪着陪着不耐烦了,抱起孩子开小差,到杨巡的办公室喝茶聊天。但杨巡没时间跟他聊,杨巡一心两用,一半的心关心着窗外,看梁思申来了没,一半的心在手中的收支简明表上。上回梁思申来查账,杨巡旁边看着都替她辛苦,而今工程进入白热化,每个月光是单据就是厚厚一沓,梁思申哪儿查得过来,杨巡索性让会计做个傻瓜都看得懂的简单表格,把收支现金都放到表格上,让谁看到都一目了然,比看账本容易。杨巡小心,想在梁思申来前再看一下简账,对目前工程的总体趋势再做一个回顾。
反而是寻建祥没事干,三心二意照看着女儿,两眼一直看街上的热闹。忽然看到一辆豪华轿车劈人波斩人浪而至,恰恰停在商场门口开阔的广场。然后,一个穿黑色长大衣女孩快速从驾驶位跳出,打开后面一扇车门。而又一个穿黑色长大衣的男子从副驾位置走出,也是顺势打开后面车门。于是,寻建祥看到后面两扇车门分别钻出一男一女,令他大笑的是,那两个也是一水儿的黑色长大衣。四个人黑大衣的区别,只在长短差别不到十厘米而已。他禁不住笑道:“操,梁家人走出来跟香港黑帮似的。”
杨巡被提醒,连忙起身,大跨步迎出去。寻建祥也抱着女儿跟出去。
梁思申带着父母外公来到已经结顶的商厦大楼面前,外公两手叉腰上看下看。梁父趁机悄悄将戒指递给妻子,梁母也知道丈夫骄傲,不肯受嗟来之食,就帮他收进包里。梁父轻道:“一路看过来的商店,还是我们的外观最气派,你看对面那家,门面小眉小眼的,却还把进门台阶弄得这么高,学人民大会堂。”
“我看着也是我们囡囡的最好,但愿我不是瘌痢头儿子自中意,看看爹爹怎么挑剔。”
梁父看看岳父大人,将“不出象牙”四个字生生咽进肚子里。却见两个男子迎出来,一个高,一个矮。矮的这个看上去沉稳有力,不像传说中练摊儿的油滑个体户,梁父就认定高的那个是杨巡。梁思申也看到寻建祥,笑嘻嘻跳过去几步,嚷嚷着“大寻大寻”,凑近了摸寻宝宝的脸。“大寻,孩子都那么大了,比夏天见的那次又大好多呢。”
杨巡与梁思申很是熟络地打个简单招呼,就直奔梁母,笑道:“伯母,欢迎大驾光临。这位是梁伯父吧?我是杨巡。”杨巡阅人多矣,一看梁父就知道那是个有身份的。他伸出两只手去握,心里非常想弄清楚梁父究竟是做什么的。
梁父意外这就是杨巡,伸出手并不敷衍地握了一下:“小杨好,百闻不如一见。辛苦你还元旦加班。”
杨巡忙笑道:“工程一直赶工,没有什么元旦星期天的,早一天投入使用,早一天可以还贷。”
外公叉腰认真看了会儿,回身忽然发现,大家各忙各的,就他一个人没人理,只有寻建祥的孩子两眼圆圆好奇地看他。再看身后,却是有几个本来逛街的人百无聊赖地瞄上他们这一群看似有些异常的,稍呈围观之势。外公咳了一声,却不用中文,而是用英语问梁思申:“囡囡,为什么这么好的地段,只造一幢五层楼作罢?”
梁思申看看周围有些围观的人,外公看起来知道敏感话题用英语说。她因此也不隐瞒,用英语回答:“资金问题,我们先上裙楼,把黄金店面资源利用起来,未来再上办公楼。”
外公点点头,但道:“办公楼本身也是资源,市中心立一幢高楼比任何广告牌都有用。办公楼出入的人流一半消费肯定就近贡献给楼下商场。”
梁思申不肯再承认资金不足,便道:“从投资角度而言,上面的建筑是不断折旧的资产,而下面的地皮是不断增值的资产,因此投资的时候我们综合计算的不是收入最大值,而是收益率最大值。从目前的市场来看,还不具备建造高层办公楼的市场容量。”
外公却不屑地道:“说到底是个资金问题。”外公得意地看看梁思申的不快神色,再得意地看看周围围观者把他当作中心,这才得意地干咳一声,用中文道:“谁是这里的经理?我们进去里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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