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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岳何许人也,那可是在燕西政坛上打滚了一辈子的人物,啥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尽管对萧畏的“危言耸听”感到好奇比,可却不至于着急到要接二连三地追问之地步,一见萧畏故作高深之状,微微一笑,也没多加理会,同样端起了茶碗,不紧不慢地品着,一副要说不说尽可由你之状。
王岳不急,萧畏自然也不急,别看萧畏年岁不大,可毕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这么点耐心还是不缺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手中慢慢地翻转着那只盛茶的玉碗,似鉴赏又似把玩一般,浑然没事人一个——萧畏不急,那是有着不急的底牌在,左右只要多在王家呆上些时间,就能给有心人一个误导,指不定会以为萧畏与王家达成了某种共识,那些个幕后黑手们可就得急了去,所以么,萧畏大可就此沉默到底亦是妨,至于王岳么,虽能猜到萧畏的“不良用心”,可在这当口上却也不愿因接连追问而坠了他儒学大家的名头,也就只能拿出养气的功夫,强自稳住心神,保持着不语的姿态,二者都不开口,这亭子里便就此安静了下来,气氛却隐隐然诡异了起来。
呵,这老头真是好气『性』,厉害!萧畏沉默了良久,见王岳始终气度沉稳,心中暗自佩服此人养『性』的功夫着实了得,眼瞅着就这么一直沉默下去虽说有利于误导那些个有心人,可却不利于跟王家搞好关系,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已有了主意,这便微笑着开了口道:“王老先生,敢问您对乌骨教可有了解否?”
王岳身为儒学大家,对于除儒家之外的一切学说,基本上都抱着排斥的态度,纵使是现如今在汉民中大行其道的佛、道两家在其眼中都属异端,更别说这个来历不明的乌骨教了,对于乌骨教,王岳早在其刚传到燕西之际,便已下过死命令,严禁其在燕西之地传教,但有发现,一律取缔驱逐,敢重犯者,杀赦,这会儿一听萧畏问起,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歪理邪说耳,不堪听闻,当禁绝之!”[
乌骨教究竟是个啥玩艺儿,萧畏自然是心中有数的,前世里可是见多了乌骨教的狂热恐怖行动,对这玩意儿萧畏是一点好感都欠奉的,在萧畏看来,那乌骨教压根儿就是个特大号的邪教,狗屁不是的圣战纯粹就是灭绝人『性』的大屠杀罢了,似这等教派压根儿就不该存在于世,可如今的世人却尚未认识到其教义的危害『性』,不说京师里那些没见识过此教的官员们不清楚,便是燕西之地,也没几个人懂得此教为祸之深,即便是王岳本人,也不过是因身为大儒,因反感而禁绝其教罢了,并不见得就知晓其教派之根本——在萧畏来自的那个时空中,乌骨教的东扩被强大的唐朝所阻止,尽管高仙芝在恒罗斯一役战败,可仅仅不到三万人的唐军杀得近四十万乌骨教部队尸横遍野,有效地阻止了乌骨教的东进,可这一时空中,因着大胤皇朝的四分五裂,已力吓阻乌骨教的东渐,若非有燕西强横在西域,只怕整个西域都已全是乌骨教的天下了,一旦乌骨教以西域为跳板,杀进中原,那对于中原千千万万百姓来说,就将是场浩劫了,很显然,萧畏绝不会坐看此等惨剧的发生,既然来到了这个时空,又身为皇族子弟,有些事就成了萧畏卸不开的责任与义务。
“王老先生明鉴,对乌骨教,小王倒是曾听人说起过,多少算是有些了解罢,据小王所知,此教派深信唯一真神,名曰:安拉,又称真主,其教派信仰有六,即信安拉、信天使、信经典、信先知、信后世、信前定,又有五功德曰:念‘清真言’、礼拜、斋戒、天课、朝觐,更有一圣典以为教化之用,但凡教众行事皆须依圣典而行,乍一看此教似害之辈,其实不然,概因此教认定非我教众即为异类,不信教者,杀赦,但凡征战,必强令所征服之地民众信其教义,若是不从,唯杀耳,小王曾听海商言及,在此教之故地,举国皆兵,人人狂热,四下征伐,杀孽数,今进入西域者,不过是其先锋小股耳,其后续大军恐将至矣,若小王料得不差,燕西若『乱』,此贼教必将大举来犯,非欲灭我族群不可,若不早防,则大祸必临头矣,我儒门子弟岂可容其猖獗乎?”王岳话音刚落,萧畏立马收敛了笑容,腰板一挺,坐得笔直,一开口,便畅畅而谈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乌骨教之事倒了出来,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此教派的厌恶与担忧。
“不信教者死?哼!狂悖!”王岳确实如萧畏所预料的那般,对于此教的禁绝仅仅只是出自儒家思想罢了,还真没认真研究过此教的教义,然则这么些年来,对于此教徒的狂热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一听萧畏说得如此之详尽,显然不像是临时编造出来的谎言,心头微惊之余,不由地一阵大怒,冷冷地哼了一声,心中不免暗自庆幸当初自己下令在燕西之地禁绝此教的先见之明,不过对于萧畏所言的乌骨教即将大举来犯还是有些个将信将疑,这便沉『吟』着道:“小王爷如何知晓此教将大举来犯,恕老朽不明,还请小王爷赐教。”
如何知晓?嘿,当然是猜的喽,萧畏又没个千里眼、神算子之类的特异功能,只不过是根据此教的一些往事以及燕西这个已『露』出了缝隙的臭鸡蛋必将引来苍蝇的事实判断出来的,至于是不是确有其事,说穿了,萧畏自己心里头也没有个准数,不过么,对于萧畏来说,事实究竟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能争取到王岳的支持,哪怕是有限度的支持,最好能达成一个共识,很显然,在针对乌骨教一事上,便是最好的锲合点,当然了,这些东西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玩意儿,萧畏自然不会跟王岳明说,此时一听王岳见问,萧畏只是淡淡一笑道:“小王如何知晓此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老先生将如何应对此危局,倘若燕西告破,我儒家子弟恐都将不保,民众更是将因此而受难,此民族存亡之大事也,不可不慎之!”
萧畏说得倒是慷慨激昂,然则王岳乃堂堂西北第一大儒,又岂是危言可以轻易耸听得了的,尽管对于萧畏所言将信将疑,已然下决心加派些人手去打探一下乌骨教的虚实与动态,可却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微微地皱了下眉头,不动生『色』地开口道:“小王爷言重了,任凭乌骨教如何猖獗,我燕西十数万汉家铁骑又岂是摆着好看的,嘿,似此乌合之徒,来多少,杀多少也就是了,何须多虑哉。”
哈,这老家伙好大的杀气,哪还有半点儒家子弟应有的含蓄与谦和之韵味,靠,莫非燕西呆久了,这桔子都变枳了?萧畏心里头腹诽了王岳一通,可却没带到脸上来,而是『露』出一副忧虑之『色』地道:“王老先生所言甚是,怎奈今日之燕西未必就是昔日之燕西了,呵呵,若是自身都难保,又何谈御敌于外乎?”
萧畏此言一出,算是点中了王岳的死『穴』,饶是王岳再沉稳,脸『色』也不由地微微一变,然则王岳毕竟是王岳,其城府之深实非寻常人可比,这便挥了下手,一派从容之状地道:“小王爷此言过矣,燕西的天翻不了!”
“哦,是么?那倒是小王过虑了,呵呵,但愿如此罢,但得百姓能安宁,吾愿足矣!”萧畏见王岳在那儿打肿脸充胖子,也不想当面拆穿,这便哈哈一笑,端起了茶碗,再次品起了茶来。
这么一番长谈下来,王岳已是彻底忽略了萧畏的年龄,真正将其当成个人物来看了,此时见萧畏虽没明着说破,可话里却显然隐隐点破了自己的谎话,王岳的老脸不由地有些子不太好相看,这便略一思索,问出了个关键『性』的问题:“小王爷此来燕西,可有甚要务乎?”
哈,老头子终于憋不住了,好啊!萧畏一直以来,就是在等着王岳问出此语,此时一听王岳终于开了口,心中暗爽不已,可脸上却是淡淡地,甚表情都没有,一脸子平静地道:“要务谈不上,小王此来燕西其实就只是为了与今上的一个赌约罢了,倒叫王老先生见笑了。”
萧畏这话是实话实说,可落到王岳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像是托辞,道理么,很简单,若萧畏真是个大纨绔,说这等话王岳自是深信不疑的,可这么番交流下来,以王岳的阅历,又岂会看不出萧畏压根儿就不是世人眼中的那副纨绔德之形象,似萧畏这等样人,若说到燕西没有个特殊使命王岳又如何肯信?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大有深意地看了萧畏一眼道:“贩马么,那倒是容易,我燕西之地旁的没有,马倒是不少,区区百匹良马算不得甚大事,纵使每年千匹也属寻常耳,就不知小王爷吃不吃得下了。”
啥?每年一千匹?好大的个数目字!萧畏当然知道燕西马多得是,不说四乡八野里跑来跑去的众多野马群了,便是民间豢养的马匹就是个天文数字,马匹在燕西压根儿就不值多少银两,可燕西是燕西,这马要是整到了中原腹地,那可就不得了了,翻上个几十倍的价都是正常的,这一千匹良马,随便一算,都有个百万两银子的纯利,更别说贩运到燕西的货物还有个十来倍的利,这一来二去之下,利润可就高得吓死人了,这块大饼不可谓不大,问题是真有那么好吃么?很显然,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别指望王岳能松得了这个口。
“小王的胃口一向不错,呵呵,就不知王老先生需要何物以为交换了?”到了此际,萧畏也懒得再蘑菇了,直接了当地问出了王岳的交换条件。
王岳眼中精光一闪,认真地看着萧畏,缓缓地开口道:“小王爷问得好,老朽别所求,只消能保得我燕西百姓之安宁便好。”
“当如王老先生之所愿。”萧畏没有半分的迟疑,同样认真地点头答道。
王岳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并没有去问萧畏将如何达成此事,也没有说他自己将如何配合,只是平静地开口道:“那便好,老夫当拭目以待。”
“小王此来多有叨唠,时候不早了,小王告退。”萧畏见事已至此,自是知晓该是走的时候了,这便很是潇洒地站了起来,恭谦地行了个礼,一转身,大步顺着来路,径自离开了后花园。王岳并没有起身相送,只是默默地端坐在亭子间中,不言不动,唯有一双老眼中精光闪闪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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