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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好哇,”李义河兴奋地说,“从目下情势而论,朝廷不可一日无张居正。皇上英明睿智,看到这一点。张大人,你的本子是否已上奏?”
“没有。”
“啊,”李义河盯着张瀚,担心地问,“张大人,听你的口气,莫非……”
张瀚避开李义河探询的目光,鼓起勇气说道:“李大人,不谷今日找你来,就是想让你给首辅传个信儿。不谷经再三思虑,认为劝首辅夺情不妥,因此不准备上书。”
“你?”李义河霍地站起身来,十分诧异地说,“张大人,首辅对你不薄,你怎么能这样?”
“李大人,这牵涉到朝廷纲常,不谷不敢怀私罔上,万望李大人向首辅解释。”
这几日,张居正府上吊客不断,张居正的几个儿子在灵堂里轮流守值,张居正穿着青衣角带的孝服,待在书房里处理公务,极少与吊客见面。这天刚吃过午饭,张居正才说小寐一会儿,忽见李义河冒冒失失闯进了书房。一看他的神情,张居正就猜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强打起精神,问道:
“幼滋兄,又碰到什么事儿了?”
李义河屁股一落椅子,就开口骂道:“张瀚这个老糊涂,今儿个反水了。”
“反水?他怎么反水?”张居正吃惊地问。
李义河便把上午与张瀚在吏部见面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张居正听罢,顿时就变了脸,冷笑着说道:
“他把我张居正当成贪恋禄位之人,以为我不回家守制,是舍不得离开首辅这个宝座,真是天大的笑话。幼滋兄,你先看看这个。”
张居正说罢,拿起桌上一份奏章递了过来。李义河接过一看,是山东巡抚杨本庵呈给皇上的一道辩疏。本子中对户科给事中温加礼弹劾他征税不力进行了辩解,并揭露阳武侯薛汴与衍圣公孔尚贤大肆侵占土地藏匿不报的劣迹,建议皇上准予在山东重新清丈土地。这道本子本是杨本庵按张居正的授意写出,如今已从皇上那里送来内阁拟票。
李义河阅过后,垂下眼睑想了想,问道:“叔大兄,皇上如果同意清丈田地,又岂仅限于山东?”
“是啊,要清丈田地,必定是全国统一部署的大事,是一个浩大工程。”
“这肯定又是你叔大兄的主意,此举既可惩抑豪强,又可增收国家赋税,乃社稷长治久安的大计。”李义河说着忽然打住话头,皱着眉头说,“只是你若回家守制,这件事肯定泡汤。”
“不谷思虑的正是此事。”张居正两腮的肌肉有些僵硬,看得出他心中波澜翻滚,“清丈土地,主要的对象是那些豪强大户,朝廷诸多弊政,皆因这帮人胡作非为所致,但若想削弱他们的特权,搬动他们的利益,谈何容易。只有那些不避祸,不畏强权,不计千秋功罪的人,方能担当此事。幼滋兄,你说说,今日天下,有谁肯如此行事?”
李义河脱口答道:“惟有你叔大兄,不然,天下百姓,不会称你是铁面宰相。”
“是啊!”张居正长吁一口气,叹道,“张瀚以为我不肯守制是贪图权位,这个误解太大!”
“他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义河愤愤说道,“这些人,打着维护朝廷纲常的旗号,实际上是弃天下苍生而不顾。”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别人管不得的事情,由他去吧。”张居正露出一脸的轻蔑,“只是不谷看错了人,居然信任他这么多年。”
李义河回道:“如果叔大兄下定决心清丈土地,则夺情事势在必行。张瀚辜负皇上的期望,不肯出面慰留,干脆,由我出面联络部院大臣来做这件事。”
“你出面不妥。”
“为何?”
“人家都知道你我的关系,你出面慰留,难以服膺于天下士林。”
“如此说,王国光也不行。”
“对,他也不行。”张居正回答得肯定,“不谷平日做事,虽大刀阔斧不避嫌疑,但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何况夺情这件事,更不能给那些清流留下什么口实。”
“我知道了,相信我李义河会办妥这件事。”
两人又就一些具体事情密谈了约一个时辰,李义河方告辞离去。他刚一走,张居正就命游七去找徐爵,让他把张瀚不肯出面上书慰留的消息迅速告知冯保。冯保本以为让张瀚上书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却没想到病骡子也有尥蹄子的时候。他顿时感到事态严重,便连忙进了乾清宫,向李太后禀告此事。李太后吩咐手下太监把皇上从东暖阁喊来,一同商议此事。
“张瀚是张先生一手荐拔的人,平时倒十分谨慎,这次是谁给他灌了迷魂汤,竟发了糊涂,嗯?”李太后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盯着冯保问。不等回答,她又重重地补了一句,“难道他不知道,张先生是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吗?”
冯保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阴阴地说:“大凡朝廷出一点事情,各路神仙都纷纷浮出水面。”
小皇上听出话中有话,便问道:“张先生夺情事,京城里都有什么反应?”
“上午,翰林院掌院学士王锡爵带着十几个属下,都穿着大红袍子,跑到内阁向吕阁老恭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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