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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回到北京以后,贺忆安从皮夹子里抽出那一角写有电话号头的纸片来看。
他先泡了一杯茶,坐下来慢慢地分析着。
第一天到天津的时候,在火车站碰见过一个本地人,跟沈初云闲谈了几分钟,对方也就知道了沈初云入住的旅馆。据介绍,那人是沈初云的发小,自然也应该和沈云鹏认识。甚至,樊久香这一号人物会找上来,大抵也和这事有关。
再说沈云鹏的信,如果真是普通的帮忙,兄妹之间难道还不知道各自联络方式的吗,为什么还要特意留个号头?从这一点上看来,并不像是寻常的帮忙。况且,沈家长子找个已经被家族登报断绝来往的妹子借钱,于面子上好看吗?
这么一想,事情越发地可疑了。
再加上临行前,邓丽莎为了让贺忆安凡事上心,对他提过一些沈云鹏的事。一个做哥哥的,曾经那么决绝,现在又这样地放下身段,只怕内情颇多。
如此想来,倒不能假装没有过此事。沈云鹏只要有心,翻翻电话本,问问电话局,想联系良言报社,法子多得是。
这样一琢磨,贺忆安就赶紧起身,搬起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搁在腿上,预备先一步联系上沈云鹏。
“您好,请问是沈云鹏先生吗?”
“是的,您哪位?”
“我是良言报社总编办公室的书记员。”贺忆安顿了一下,挠挠头,想定了说辞,才继续道,“我们总编交代我说,你先生有事找她谈,可她最近工作太忙,所以您的银行账户可向我说明。”
那头的沈云鹏先是一喜,再一想,又觉得沈初云这样办事太没礼貌了,丝毫不将他这个做哥哥的放在眼里。因此,手指朝着玻璃缸子慢慢弹着烟灰,冷笑一声,故意问道:“她自己怎么不打电话来呀,再说了,我怎么能确定你的身份呢?”
“这是我向您打钱,难道还有必要扯谎吗?”贺忆安脑子里转了几个念头,想这沈云鹏别是在端什么架子,就先发制人道,“何况我们总编也是个好面子的人,从前那些一而再再而三的声明……哼,她也很意外,您居然还会再来找她。”
这话果然很奏效,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咳嗽的声浪,过后就简短地把交涉给办成了。
挂下电话,贺忆安不停地摇着头,鼻子里也是哼气不迭。跟沈初云相处久了,也受了些男女平等的教化,自认身上有很多迂腐习气,算不得一个彻底的文明人。不过,有沈云鹏来对比,贺忆安对自己的人品以及进步程度,倒有些自信起来了。
合着,他们沈家断绝关系是来假的,为的不过是让沈初云别离婚。或者她真的打定主意非离不可,就把报上的声明作为惩罚和羞辱。说不定,还会借此向韩家表达,沈家绝无背叛婚约之意。可是,等到沈家自身有了危机的时候,沈初云又成了割不断的一丝血脉,理当站出来帮忙。甚至还要端架子地认为,沈初云需要对长兄毕恭毕敬、诚惶诚恐,不能有丝毫的慢待。真是可笑之极、可悲之至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危机,会让沈云鹏这样厚颜呢?
于是,贺忆安从抽屉里翻出了联络本,拼命去找在天津的熟人,想要打听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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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容易,这一年的盛夏,伴随着种种争权利要自由的口号,再一次匆匆而过。
良言报社假意做人物专访,实则暗地调查工厂剥削女工的新闻,盘踞在各大报纸的头条足有半个月之久。那家皮鞋厂老板与天津的沈老爷也算相识,趁着一次商界聚会,明夸暗讽的几句话,把老爷子气得不轻。
这一病,因为症状相似,倒很奇怪地又跟韩延荪熟络了起来。
韩延荪直言不讳:“老哥,你这个女儿只怕是太有出息了,恐怕这事儿完不了。”
沈老爷在电话里一笑,硬着心肠冷道:“给她个教训也好,从前说的那些,只当她顺应了时代,可是跟民族工厂对着干,几乎与卖国无异了。”
韩延荪也就摇了摇头:“可那些孩子都不这么想,满脑子都是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认为自己是一双慧眼,什么都能看透。整日里说什么,敦促民族企业良性发展才是正道。他们哪里知道,工厂声誉受损,那些女工就是想找个地方被剥削,恐怕都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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