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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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啥叫运气（第1页）

我和糖包子的大学其实离得不远，因此没事就和同城各个大学里几个关系不错的老同学相互走动继续混在一起。刚进学校那会儿，我们哥几个逼着糖包子请了几次客，名义上是说庆祝他高考顺利，其实是嫉妒胖子不像我们小哥几个那样拼了三年的命，也都大家一样考上了大学。人家不怎么努了靠运气就能成事儿，我们都是脱了一层皮，丢了半条命得来的。好在我们是一本，这小子是二本，大家多少还有点觉得天道酬勤，没有把他往死里宰。

不过，没过多久，我们就知道我们错了，人家的成功根本不是靠运气。人家完全就是特么开了外挂的好运啊！

就在我们刚升入大二那年，我们当地最好的大学西南大学扩建，说是为了完善专业，合并了几个附近的小学院，其中就包括了糖包子所在的建筑学院，这小子的专业还直接升格成了西南大学的重点专业。他变成了一本！这下子轮到物理老师得意了，他专门跑到唐家和唐爸唐妈说西南大学从抗战那会儿就是全国各大最有名的高校西迁时联合组建的，在全国排得上号不说，也算是清北一脉，他小就看好宝智这孩子，去年进了建筑学院他还难过了好一阵子，现在好歹算是圆了他把弟子送入名校的“清北梦”，这就算是上了清北了，就算没去京城也是等同于分校，不算太差。唯一可恶的就是校长那老小子嫉妒他，把他准备买大冰箱的奖金给吃掉了。搞得唐爸唐妈挺不好意思，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要交给班主任。结果老头还生了气，说他看好宝智可不是为了钱，就是爱惜人才，唐爸给他红包是有辱他的斯文。唐妈连忙道歉，只能硬塞了一堆老唐家自制的腊肉火腿什么，还包了两坛酒，说是“状元红”，一定要班主任收下，老头这才高高兴兴地带着东西蹬起自行车回家去了。

一想起来有这么偏心的老师，我们班的几个同学就心理不平衡。只能加大力度有事没事就跑去找胖子，逼着他请我们吃饭。好在这厮混社会那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挣了点钱，还留了一些攒下来没有挥霍掉。不过大学没上一半也就全被我们这些老同学给造光了。后来为了满足我们这些吸血鬼，吃人虫（这是他评价我们的原话，虽然依照我们几个的饭量，花的钱有一多半是进了他自已的肚子）日益增长的对不健康饮食和奢靡物质的浅薄追求，和他日益消瘦的钱包之间的矛盾，他利用自已的专业技能去给一些建筑设计、装修公司画图，来赚些外快。而按照他的说法，为了让我们不至于心存愧疚，都得去给他拉活儿。我们虽然不怎么愧疚，但是拉了活儿就有吃喝，这对我们这些唯一收入来源就是靠家里资助的普通大学生来说，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这样一直到了大四，正当我们正在纠结是要准备考研还是要找工作的时候。胖子突然主动请大家吃饭。席间说是感谢大家这几年一直逼着他半工半读，结果他们专业今年升格了硕士点，老师要保送硕士，他是全系基本功最好，且唯一有实际工作案例的人，因此已经被保送硕士了。

我的天！大家本来还是多少对白吃了他三年多少有点歉意的，现在歉意全都变成了妒忌，于是又狠狠地吃了他一顿！这次一起来吃的还不止我们几个长期来蹭饭的高中同学，还有两个他平时玩得不错的大学同学，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不少酒，我依稀记得那两个家伙的眼睛通红通红的。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过敏，还是哭过，又或许是羡慕嫉妒恨，反正他们俩看胖子的眼神都像是着了火。

再之后，我和那两个家伙也成了好朋友，我们经常一起去找胖子吃大户，估计这就是所谓的“酒肉朋友”。毕业之后，我进了本地的一家网络公司做码农，糖包子那两个同学比我强，一起去了摩都，进了国内建筑翘楚共济大学的建筑设计院，这可是国内顶级的设计院，在全世界都很有名气。他俩走的时候，第一次倒过来请糖包子喝酒，也把我叫上了，席间两个人轮流搂着我的脖子，喷着酒气跟我说如果我混得不好，一定要去上海找他们，他们肯定会帮我的。闹得好像和他们一起上了四年学的那个人是我李卜，而不是坐在一边自斟自饮的糖包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两个家伙的臭嘴熏的，我那个码农的工作的确是不顺利，在这个西部边陲省份，搞软件的条件实在是没法和京城或者摩都相比。小公司的工作强度又特别大，别人形容IT公司狠，都是说把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我们老板是连牲口每天都要写代码做日报的主儿。眼见着我头发一把一把的掉，每个月才能挣到两三千块钱，连找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当然了，挣这点钱也不敢找。人家就算不嫌咱钱少，总不会爱咱的头秃吧？

就在这时候，糖包子研究生毕业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为找工作的事情发愁。那天我俩一边喝酒，一边聊起这些年的过往，感慨着说西部发展空间太小，我还说他那两个在摩都的同学前些天还打电话给我聊天，他们才工作两年工资就过万了，真让人羡慕如何如何。糖包子突然一拍我的大腿，说当年那俩小子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过咱们不行可以去摩都投靠他们。虽然我记得人家当年只和我一个人说过这话，并没有包括他，但是我想反正在这破公司混着也没啥前途，有胖子作伴儿，去趟摩都也好，也就算不能投靠他那两个同学，过去找他们玩玩，见见世面也好。

说走就走，我俩当即买了票坐火车直奔摩都。那时候舍不得花钱坐飞机，火车还是绿皮车，没有高铁，从滇城到摩都要晃荡两天两夜。我打小没出过远门，第一次坐这么久的火车，没有思想准备，两人买的都是硬座。晃到摩都站，下了车我踩着石板地都觉得是软绵绵的。

好在糖包子那两个大学同学还真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不但给我们安排了酒店，还带我们去了外滩，坐了游船，又去酒吧一条街喝了个遍。之后说唯一可惜的是他们设计院近期不招设计师了，否则还真想把胖子介绍过去。好在我和糖包子本来就没想着此行一定能有啥结果，谁也没介意。反正我们这次来，主要的目的就是吃喝玩乐的，何况有人付钱。我们从小地方过来看着十里洋场，也算是过了把瘾，开了眼界。胖子当年给酒吧看过场子，也是经过见过的人了，可仍是忍不住流着口水一个劲儿地批判小资产阶级奢侈腐朽没落的生活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后来那两个小子说我要是想留在摩都，做软件的机会那就多得很了什么的，他们会尽量帮我介绍些关系，这话倒是让我很开心了一阵子。

没想到这两个家伙效率奇高，我们到摩都的第三天，就说帮我介绍了一个朋友的网络公司，让我准备准备这明天就带好简历他们领着我去面试。因为没有打印机，我就想去他们办公室打印简历，好去找工作。胖子说他一个人无聊，就非要跟我一起去，说是如果我面试成功了就要让我请客吃饭。可是和那两个家伙说好了一大早在他们办公室见，我们俩坐屋里一直等到下午了也没见有一个人回来，其中一个发短信给我说是临时在客户那里开会讨论设计方案，客户有不少修改意见让我们等等，他回来就帮我打简历。我当时年轻，还不知道搞设计这个行业，和客户讨论修改意见就等于蚂蚁爬进了莫比乌斯环，弄不好是一辈子都转不出来的。糖包子那个胖货不扛饿，就跑出去买了肯德鸡回人家办公室吃。我平时吃不惯这些甜不甜咸不咸的垃圾食品，那胖货也不管我，很不要脸地凑到前台小妹妹那里跟人家一起蘸着番茄酱吃薯条。

不得不服的是这家伙哄小姑娘还真有一套，也不知道他叽叽咕咕和人家说了些什么，几根薯条下肚就逗得小姑娘哈哈笑得花枝乱颤。还答应用她的电脑帮我打印简历，说是帮我节约时间。

我没心思听他跟小姑娘逗闷子，就赶紧借了小前台的电脑打我的简历。想赶紧打印了回去吃点饭再等，免得面试的时候状态不好。没想到饿得搓火，一着急选了网络打印机，不知道把简历打到什么地方去了。小姑娘正要去里面给我们找打好的文件，就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拿着几页纸从里面走出来。问这是谁打的简历？

小姑娘见了老头，吓得一吐舌头，赶忙低下了头，一个劲儿的不住解释说是看我们俩是某某设计师的同学，在这边等了一天，看我们可怜才帮我们打印的。胖子自然是英雄救美，上来一边给老头子道歉，一边递上剩下半盒薯条算是表达歉意。

老头瞟了沾着番茄酱的半盒薯条，转而晃了晃手里的简历，问我们俩：“你们谁是西南大学的唐宝智先生？”

我这才想起来我给自已写简历的时候，胖子在我身边缠着我让我给他也写一份。我当时就把自已的简历格式复制了一份，另起一页给胖子也写了个简历。本来嘛，他研究生刚毕业，又没什么工作经验，简历自然很简单。所以我们俩的简历就在同一份文件里。我刚才着忙，就忘了这个事情，选了默认的“打印全部文件”模式，这就把我俩的简历一起打印了出来。我用手捅了捅糖包子，说：“说你呢，我把你的简历一起给打出来了。”

胖子慌忙把薯条放下，随手从小姑娘面前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才挺了挺身子，微微给老者鞠了一躬，说：“是我。我就叫唐宝智。”

老人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们西南地区民族多，传统建筑是很有特色的，特别是民族建筑和宗教建筑，我早就听说过你们学校民族研究和植物研究是国内顶尖的学科，但是前几年从你们学校招了几个学生，可是他们学的也是现代建筑设计，古建筑的知识并不多，我看你是硕士，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你们那边的古典建筑专业有什么特长啊？”

胖子这家伙我知道，他实践经验被我们逼着是练得不错，但是理论知识就那么回事。我和他一起玩了这么些年，从来就没听他讲起过任何专业知识。要知道这里可是全国，甚至是全世界顶尖的设计院，这个老头看架势也是个专家，胖子估计今天要露怯。我心里替他暗叫不好，想着都怪我打印的时候不慎给胖子和他那俩同学捅了篓子，不行现在赶紧打个圆场借机拿回来简历我们俩赶紧撤。

胖子果然是一脸愁容，挠了挠头，说：“要说特殊的地方，在共济已经是行业顶尖了，在老师您面前，我也不敢班门弄斧。但是我们那边，我们专注研究传统民族建筑风水学。”

我虽然不懂建筑，但是也知道共济大学是中国的现代建筑师摇篮，这边都是学习西方的建筑理念，不管国内是要学什么哥特、拉丁、现代、后现代、抽象、印象风格，都得来共济修行的。糖包子说什么传统民族建筑风水，跟人家八竿子打不着。而且据我所知，这小子说的这个什么传统建筑风水，其实就是他上了一学期的选修课，他选这门课也只是因为看上了一个选了这门课的妹子，要混着一起去上课。他也就听了前面几节讲中国少数民族建筑特点和五行地脉理论概念，知道几个名词而已。后来他把人家追到手之后，俩人就没再去听过课了。

没想到的是，这老头听到这里非常兴奋，忙说：“太好了，我们这边就是缺懂中国传统风水的专业人才，特别是少数民族的风水学，就更稀有了。小唐先生你如果不忙，来我办公室好好聊聊。”说着就拉着糖包子进了办公室，只剩下我和小前台两人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之后我才从小姑娘那里知道，这个老头儿就是设计院的院长。他多年来一直在海外工作，不久前才从国外回国，担任了设计院的新院长。看样子是刚才无意中看到了我们从网络打印机上打出的简历，因而对糖包子产生了兴趣。

我和小姑娘正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胖子从里面出来，对着小姑娘做了个鬼脸，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们俩刚出门，就见他那两个同学正好抱着一大堆文件资料出了电梯朝办公室这边过来。见了我俩也不客气，让我们赶紧跟着帮忙搬图纸，说是早点弄完了他们这边的事情早点给我们俩打简历，今天来不及带我去面试了，但晚上可以一起去黄浦江边上喝啤酒。我俩只好接过来那堆图纸，又跟着他们往回走，这两个家伙也不客气，把资料全给了我们，他们俩一人手里就拎了个电脑，走在前面。不想刚进门，又遇到院长老先生出来，一看见他俩空着手，我们却抱着文件，就冲着前台小妹说：“怎么能让客人帮着搬东西啊？唐总明天才上班的，今天还是咱们的客人。”

糖包子的两个同学听了一愣，互相看了一眼，有点懵。倒是前台小妹乖巧，作势要上来从我们手里接资料，我们俩哪里好意思让小姑娘帮忙干重活，赶快紧走几步跟着小姑娘往里拿资料。就听胖子那两个同学好像问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清。不过院长老先生的回答我倒是听得很清楚：“你们怎么不早说自已有这么优秀的同学啊？不过还是感谢你们带他过来！他对风水的研究，正好补上了咱们设计院的空白。明天唐先生就是你们的设计总监了，你们几个同学自已多亲多近！今天来不及了，你们自已去玩吧。明天我请大家一起去东方明珠旋转餐厅，算是给唐先生的欢迎宴。”

我抱着资料没法转头看，就听见身后啪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然后就听见其中一个糖包子的同学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哎呀，明天我怕是去不了了。得修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