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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之奇摊开双手,毫不在意的回答:“我不管,朝廷的意思是眼看快要正月了,新皇登基,正月需要改元。大臣们已经商议好了,新地年号就叫‘建中靖国’。新年里不能妄动刀兵,陛下有旨意,要你速速与辽国脱离接触,平息战火……你看着办吧,本官反正已经把旨意传到了。”
蒋之奇所说的“新年停火”,是基于传统的五行八卦理论。五行八卦理论认为:兵者,凶器也,五行属金。金克木,庄稼五行属木。新年属于阳气初生时节,天人感应格外强烈,故此,在新年妄动兵戈不祥,会使庄稼不生长,农民歉收,各地灾荒频发……所以,在古代中国,除非全盘否定五行学说,否则就必须新年停火。
若说有什么学术是赵兴最看不上眼的,就是这套五行八卦理论,因为历朝历代,凡是遵守五行八卦理论,处处按照八卦理论中所说的“吉祥”、“祥瑞”行事的朝代,结果他们都亡国了——无一例外。唯剩下百姓悲惨地做个“乱世飘零人”。
赵兴哼了一声,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一支打火机,随手点燃了一只火把,他故意将动作放的特别慢,让蒋之奇看得清。
蒋之奇不屑地撇撇嘴:“你手里这玩意我见过,不就是杭州‘自来火’嘛。据说这东西是几年前,你家小妾作坊里出产地,如今京城里已经开始用它替代‘法烛’。这东西不稀奇,你这么做什么意思?是想显示你虽在冬天,虽在野外,却依旧坚持的住吗?这话你给我说了不算数。你要给辽国人说。”
赵兴晃了晃手里地打火机,笑着说:“你知道这是什么——这是‘金生火’,它的出现打破了五行八卦理论。‘五行相生’理论说‘木生火’,可我这支打火机里没有半根木头,纯粹是金属摩擦金属产生的火焰。一支打火机就可以打倒‘五行术’。所以,不要跟我说新年里,新皇登基,妄动刀兵不祥。用枪炮声恭贺新皇登基。在我看来,这才是最吉庆地。”
蒋之奇哈哈一笑:“妖,非常妖!常听人说广东的学术是妖学,如今仔细一听,果不其然的妖。告诉你,一万万只‘自来火’也打不垮‘五行’理论,更会有一万万个人拿着你的‘自来火(打火机)’,撮动上面的金属砂轮。摩擦发火金(打火石),引燃火苗,而后,依旧非常肯定的说‘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这理论持续数千年了,一万万只‘自来火’也打不倒。
所以。别拿你那个‘自来火’显摆,官家认为正月动兵不祥,它就是不祥,没有任何借口。你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赶快跟辽人谈和,而后撤回南岸,等待官家下一步的诏命。”
赵兴想了半天,无可奈何地将打火机抛给源业平,回答:“你说得对,惯性思维下,人哪怕享受着打火机的好处,依旧相信‘木生火。金不能生火’,哪怕他们手中就是反证……好吧,我原本想着你来了,我该撤回南岸,既然这样,我们就逼辽人过来和谈。
别的事情我不拿手,逼人谈判这事已经做熟了,好了。儿郎们。收拾收拾,准备拔营。我们去辽人那里窜窜门。”
源业平一挺胸:“我不想留守此地——帅梅州去了南岸,我应该紧随大人,大人,这临时营地让萧氏兄弟留守也就足够了。”
赵兴看了一眼潘大临,命令说:“把伤兵、物资先运回南岸,潘兄,朝廷已经赦免了老师苏东坡,诏书在我怀里揣着,你能不能帮我跑一趟广东,亲手将诏书交给老师,再护送老师北上。”
潘大临咧嘴一笑:“我刚才说了,我是从广东来的,听到你在黄河,我在登州登了岸,在真定府遇上了蒋大人——坡公已经知道了朝廷赦免的消息,他打算明年开春上路。
坡公还听说范纯粹回守环庆的消息,特地做了一首诗让我送给范大人,诗曰:‘才大古难用,论高常近迂。君看赵魏老,乃为滕大夫。浮云无根蒂,黄潦能须臾。知经几成败,得见真贤愚。羽旄照城阙,谈笑安边隅。当年老使君,赤手降於菟。诸郎更何事,折箠鞭其雏。吾知邓平叔,不斗月支胡(苏轼。送范纯粹守庆州)。’”
潘大临摇头晃脑吟诵完苏轼这首并不怎么出色的应景诗,咂了几下嘴,似乎品味了一番,旁边的源业平已经听痴了,他眼中放出地光芒比潘大临还迷醉,嘴唇不时蠕动,似乎在背诵这首诗。
等潘大临回味完,他感触的叹息一声,说:“我来的时候坐的是陈不群的船,他已经回防广东了,顺便带回了朝廷地消息、你的消息,听说我要北上找你,他还特地调了两艘大战舰……好大的船哟……”
赵兴催促:“说重点,说重点。不要把话题越绕越远。”
潘大临茫然的瞪大眼睛:“重点是什么?……呀,重点——坡公已经知道朝堂地消息,但因为没有接到朝廷诏书,所以他打算再等一等。坡公说贬谪岭南多年,还没来得及浏览一下当地的风景,现在是无罪之身了,正好四处游玩一下,写几首吟颂的山河的诗……
啊啊,坡公的每首诗都足以流传千古,恨我受人所托只能赶着来找你,却不能于坡公身边聆听佳句,大憾,大憾!……重点是吧——好了好了,我随船给你带来了数万斤火药,还有一千杆新式火枪,帅梅州(帅范)正在南岸盘点。他说等黄河冻硬了,他就过来接应你。”
赵兴转向蒋之奇:“蒋大人,我们别做意气之争了,等黄河结冰后,我的补给恢复了,我就提兵向前,逼迫辽人与我和谈,争取在正月前与辽人重新达成协议。不过。我记得这样的和谈大事,应该有礼部的人主持,蒋大人是不是送信回去,让朝廷派一个礼部官员过来……”
蒋之奇还没来得及答应,一堆朱雀军地参谋匆匆跑来,一见赵兴,也不管还有其他官员在场,大声嚷嚷:“大人。确认了确认了!刚才几名士兵出营去搜索辽人伤兵,找到了一名辽人军官,得到确认消息:对面的正是崇义军节度使为韩资让,广顺军节度使为御史中丞韩君义——二韩都在,韩君义受了重伤。说是被我们的炮击惊了战马,坠马受伤。
还有,辽人地参知政事、汉人行宫都部署赵孝严刚刚病逝,现在辽人那里做主的是枢密副使王师儒。”
蒋之奇怅然若失:“赵孝严赵大人死了。王师儒开始独挡一面,没想到啊,昔日一见,今日天人相隔,物是人非,咦吁兮……”
赵兴好奇的扫了一眼蒋之奇:“蒋大人认识赵孝严、王师儒?”
蒋之奇点点头:“我曾经出使北国,当初负责接待的就是这两人,赵孝严大人道德文章。令人仰慕;王师儒大人好学不倦,北国人物,也就这两个人出色。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赵兴点点头:“我听说这两位大人也是中都儒学名家,认为辽国才是中原正朔,而我朝只不过是南夷,是辽国的臣属国,蒋大人敬仰此二人。难道也赞成他们地主张?”
蒋之奇憋了个脸红。他说不出话来,只好借咳嗽掩饰。
赵兴只好挥挥手。命令士兵腾出一间帐篷来,又对蒋之奇安排说:“蒋大人,北风寒冷,你先去暖帐里安歇,我跟参军们商量一下这仗怎么打,等商量好了,我再去请你。”
蒋之奇点点头,借咳嗽掩饰,赶紧随着士兵走。在他身后,赵兴冲着蒋之奇地背影轻轻摇头。潘大临好奇的问:“赵兄,怎么了,那位赵孝严我也听说过,听说苏辙苏大人出使辽国地时候,接待苏小学士的也是这位赵孝严大人。”
赵兴望了一眼源业平,叹息的说:“一个人想要改变世界,真难。我原本以为撤了章惇,朝堂上会好一点。没想到上来的陈瓘也是个两眼里尽看到权的酸儒,而这位蒋之奇,却是个老滑头兼老骗子。没有正义感,没有正确是非观念,且人傻胆大。
为什么,为什么我大宋的苦难还没有中止?”
源业平虽然喜欢追星,但赵兴这一发愁,他立刻把那些偶像抛到了脑后,一边摸着腰中的胁差,一边使眼色:“大人,这天寒地冻,又是两军交阵上,大人若看他不顺眼,交给我,我去割了他的喉。”
潘大临惊出一身冷汗,赶忙阻止:“不可。赵兄,朝廷上下正对大人议论纷纷,蒋之奇新任右正言就出使辽国,若死在大人这里,恐怕……”
潘大临顿了一下:“除非,除非大人立即举旗造反,否则地话……”
赵兴责备的望了望源业平:“听到了吧,不要老是打打杀杀的,这可不是正确的政治手段。好吧,派出斥候,搜集附近的消息,等黄河结冰了,我们立即出营,向辽国境内攻击前进,以战求和。”
源业平躬了个身子,态度很恭敬地接受命令,嘴里却在辩驳:“大人,这辽人也不是守江山的料,整个中都路没有几座县城,全是大片大片的牧场。
我听说,辽人在城市的街道上都忘不了种牧草,这一路上没有什么大地堡垒,大人要攻击前进,我看不用镇守此地——我们若打胜了,辽国人我们纵横,若打败了,留着条后路也没用——大人,最好给我们一个明确指示:我们的攻击纵深是多少,什么地方是我们的攻击终止线?”
“没有终止线,我就想知道一下,辽人的城墙与我的大炮谁更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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