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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而今人族需要的,不是独独一个剑主。就如同先生,就算他能测算天机,又如何?这世间事事皆能如他所料吗?凭他一人能力挽狂澜吗?”
纪钦明只感绝望,看着陈冀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更觉悲愤。
他们兄弟四人,三个都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如今一个死生不知,一个叛离人境,一个自甘堕落。偏偏他们都不觉错。
“你又怎么知道不能?人族又能再用几年重新等一个陈冀!世人没有那锋锐之心,你陈冀也没有了吗?!当年那个豪情万丈的人是谁!说要带我荡平妖境的人是谁!”他哭得涕泗横流,毫无形象,又来抓陈冀的衣领,质问他,“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告诉我陈冀去哪里了,我兄弟去哪里了!”
陈冀淡然地说:“说明这是我陈冀的命。我只能做这明火,我只能做清道的人。我为他守这界南,我要告诉所有人,天下苍生!人族的脊梁,只要有我陈冀在,就不会,也再不能,往后倒退半步!”
纪钦明只觉这群天才都天真到荒谬,第一次那么痛恨天道不公。仰头大笑出来。
“好,你们都英勇!你们都要走你们的道!”纪钦明指着他咬牙切齿道,“陈冀,你就烂死在横苏吧!你就把自己跟他们的尸骨葬到一起!我要一个人回京城,我来守这苍生!”
火舌燎到了空气中的灰尘,微末的火点在风中飘散。
木柴烧焦的气味带着一丝丝的苦,浸透了十五年的时光。
倾风听着他的声音,仿佛看见故友分崩离析,志朋分道扬镳的结局。心下感慨丛生,又不知该作何评价。
“他捡走横苏的妖族尸骨,大家都知道。他弃武从政,当年他说他是为了山河社稷,我信。”陈冀摇头说,“可惜我二人,不同道。不知他这十五年来,变成了什么样。”
第18章剑出山河
(师父,多念点书吧。)
何止是道不同。
如今倾风杀了他儿子,该得是世仇了。
他一直身在界南,清心寡欲,即便二人分别时话说得狠绝,也只当是分流云散,人各不同。
经年未见,再闻音讯,便是生死依托的挚友与自己结了杀子之仇。陈冀心中所想所感,必然不同他这一声浅谈来得那么简单。
倾风将碗放到边上,捡起地上散落的干柴,一根根往火光里堆。很快手边就空了,火光大盛,烧得锅中白粥鼎沸。
陈冀将锅取了下来,看出她神色中有些微黯然,新奇道:“你后悔了?”
“若是会让师父伤怀,确实是有些遗憾的。”倾风拍了拍手上的沙尘,不知哪时候沾上的碳渍,两只手都糊黑了。她往衣服上一擦,笑容混不吝地道:“不过我不后悔。纪怀故该杀。世人不敢杀,我这样的亡命之徒有什么好怕的?”
陈冀见不惯小姑娘这么邋遢,把自己的外袍扯了回来。
倾风又问:“师父你说,纪钦明不会派人来界南找我报仇吧?”
“我怎么知道?”陈冀不甚在意地回,“不过派人来杀,总不能是空手来的。”
倾风期待道:“也是。界南久无来客了。”
二人又烤了会儿火,等火光寂灭,暖意退去,陈冀一丢手上的木柴,撑着膝盖起身,说:“该回了。”
倾风去溪边打了盆水,浇透余烬,跟在陈冀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家。
许是这次伤得太重,晚秋一场大雨,寒意浸人,倾风就开始病了。
屋外草木摇落,倾风躺在床上,听着外头声繁而势沉的雨水,砸落在水缸、蓬檐、枯枝、石桌之上,敲出高低不一的奏响。偶尔扬起头,透过窗格,不知是梦是幻,好像看见一个在风雨中徘徊行走的人。
不过更多时候是孤寂冷清的秋意,群鸟俱寂,寥落无人,只有陈冀守在她屋前,手里拿着把刻刀,摩擦出一道道低沉而粗哑的刨削声。
界南素来是这般萧瑟,倾风闭着眼睛,梦里都在想,如果自己走了,陈冀就该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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