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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的皇家寺庙法事结束后,江南的暑气愈发浓重。苏州知府衙门的偏厅里,萧沅将苏文瑾的供词与宁王旧部的名册逐一比对,指尖划过“十年前涉案官吏”一栏时,忽然停在“李默”的名字上——此人曾是太医院院判,当年弹劾宁王最力,如今却在三年前告老还乡,下落不明。
“容瑾查过,李默的老家在杭州西湖边的龙井村,可村里的人说,他三年前回去过一次,之后就再没露面。”容砚将刚收到的密信放在案上,信纸边缘沾着些湿润的泥土,“更奇怪的是,他家祖宅的门缝里,插着片腐骨藤的叶子,叶片上的三角符号比苏文瑾用的多了道竖线。”
柳萱正在整理从张记盐铺搜出的青黑盐粒,用银簪挑起一点放在烛火上,盐粒燃烧时冒出诡异的绿烟,与太医院记载的噬心草燃烧特征完全吻合。“这盐里的噬心草浓度,比常州盐场的高五倍。”她将银簪浸入解毒剂,绿烟瞬间消散,“说明还有更高层级的据点在提纯毒药,李默说不定就是负责这事的。”
就在这时,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跑进偏厅,手里攥着张揉皱的字条,说是在衙门外捡到的,上面用炭笔写着:“欲知李默下落,今夜三更,孤山渡口,独自来见。”字条右下角没有署名,只有个用指甲刻的残缺鸟爪,与三足乌鸦的爪子轮廓隐隐相合。
“是影阁的人。”萧沅指尖抚过字条上的刻痕,力度深浅不一,刻字人似乎很紧张,“但这字迹稚嫩,不像核心成员,倒像是被胁迫的外围弟子。”他忽然想起瞎眼老妇的儿子,那个在地宫废墟里找到的丐帮弟子,怀里也揣着张类似的字条,只是当时没能破译。
容瑾取过字条对着光看,纸页纤维里夹杂着细小的茶梗:“是龙井村特有的明前茶梗,看来送信的人刚从杭州来。”他将字条凑近鼻尖轻嗅,闻到淡淡的松烟味,“用的是西湖边的松木炭,这神秘人很可能就在杭州一带活动。”
柳萱的指尖在字条边缘摩挲,发现角落有个极小的针孔,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是江湖各门派约定的求救信号。“他不是来害你,是在求救。”她忽然想起峨眉派的暗号手册,这种针孔排列意为“被人监视,急需帮助”,“但让你独自前往,恐怕是对方身边有影阁的人,不敢让太多人知道。”
萧沅将字条折好塞进袖中,掌心的旧伤在潮湿的空气里隐隐作痛,涂了容瑾带来的药膏后虽缓解不少,却仍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寒意。“我去。”他抓起案上的短刀,刀鞘上的防滑纹已被磨得光滑,“如果真是李默的线索,不能放过。”
容瑾按住他的手腕:“孤山渡口三面环水,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岸上,太容易设埋伏。我带锦衣卫提前去埋伏,你按约定时间到,一旦有异动就放信号。”他从腰间解下块玉佩,上面刻着“瑾”字,“凭这个能调动杭州府的衙役,必要时让他们封渡口。”
柳萱默默将一包银针塞进萧沅的靴筒,针尖淬了容玥新制的麻药,能让中针者半个时辰内动弹不得。“这是追踪粉,你假装整理衣袖时撒在对方身上,我带着丐帮弟子在暗处跟着,保证不会被发现。”她从药箱里取出个小小的瓷哨,“有事就吹三声,长短相间的那种,我听得懂。”
暮色降临时,萧沅换上一身普通的青布长衫,腰间别着短刀,独自走出苏州知府衙门。街面上的灯笼已次第亮起,卖花姑娘的篮子里摆着新鲜的荷花,香气混着暑气扑面而来,让他想起去年在太湖龙宫初见柳萱时,她发间别着的那朵睡莲,也是这般清润的气息。
赶到孤山渡口时,三更的梆子声刚过。渡口的石阶上停着艘乌篷船,船头挂着盏昏黄的油灯,灯影里站着个穿蓑衣的人,背对着他,手里拄着根竹篙,竹篙底部的铁箍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萧少侠果然守信。”那人转过身,斗笠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下巴上有道很深的疤痕,说话时声音沙哑,像是被烟火熏过,“我知道李默在哪,也知道影阁提纯噬心草的据点,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萧沅的手悄悄按在刀柄上,指尖触到柳萱塞给他的追踪粉:“什么条件?”
“帮我救出我女儿。”那人忽然掀起斗笠,露出张被烧伤的脸,左眼紧闭,右眼布满血丝,“她被影阁困在灵隐寺的后山,说只要我把你引来,就让我们父女团聚。”他从怀里掏出个绣着莲花的荷包,“这是我女儿绣的,你看,她的针脚和柳姑娘很像吧?”
荷包上的莲花针脚细密,确实与柳萱绣的平安符有几分相似,但萧沅注意到荷包边缘的丝线已经褪色,针脚也歪歪扭扭,显然是初学者的手笔。更重要的是,荷包里装的不是香料,而是一小撮青黑色的盐粒——与张记盐铺搜出的毒盐一模一样。
“你女儿叫什么名字?”萧沅不动声色地往对方身上撒了点追踪粉,粉末遇汗即溶,在月色下几乎看不见。
“叫莲儿。”那人的声音忽然哽咽,“去年被影阁掳走,说是要教她刺绣,其实是逼着她用毒盐染布……那些绣着北斗七星的锦囊,好多都是她染的线。”他忽然指向灵隐寺的方向,“你看,那边的灯笼,就是她给我发的信号。”
萧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灵隐寺后山果然有盏灯笼在晃动,灯光是诡异的绿色,与噬心草燃烧时的颜色相同。他忽然想起容玥说过,噬心草的汁液遇热会发出绿光,那根本不是信号,是有人在用毒草引诱他们过去。
“我跟你去。”萧沅缓缓拔出短刀,刀光在月色下泛着冷光,“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影阁的事?”
那人的右手悄悄握住竹篙,铁箍摩擦石阶发出轻微的声响:“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忽然猛地将竹篙往地上一顿,渡口两侧的芦苇荡里顿时冲出十几个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刀,脸上都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是三足乌鸦的图案。
“萧少侠,别来无恙。”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具,露出张苍白的脸,正是本该被关押在苏州大牢的苏文瑾!他的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手里把玩着半块龙纹玉佩,“没想到吧,我早就买通了狱卒,就等你自投罗网。”
萧沅的目光扫过周围的黑衣人,发现他们的手腕内侧都没有青鸟胎记,显然是影阁的核心成员。他吹了声口哨,长短相间,正是与柳萱约定的信号。“你以为就凭这些人,能留得住我?”
苏文瑾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乌篷船的舱门忽然打开,里面押着个穿粉色衣裙的少女,被麻绳捆着,嘴里塞着布团,正是之前在武当论剑时见过的峨眉派小弟子,圆脸大眼睛,此刻正惊恐地瞪着萧沅。
“这是峨眉派掌门的关门弟子,”苏文瑾用刀指着少女的脖子,“你要是敢动,我就杀了她,让江湖人都知道,是你害死了峨眉的传人。”
萧沅的指尖在刀柄上收紧,掌心的旧伤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知道这是噬心草的毒性在发作,苏文瑾定是在刚才的谈话中,悄悄释放了微量的毒气。
“放下刀,跟我们走。”苏文瑾的刀又凑近了少女几分,“否则,不仅她要死,你那位柳姑娘,恐怕也会有麻烦。”他朝芦苇荡里喊了一声,“把柳姑娘请出来吧。”
两个黑衣人押着个穿绿裙的女子走出来,长发散乱,脸上蒙着布,身形确实与柳萱相似。萧沅的心猛地一沉,正要答应苏文瑾的条件,忽然注意到那女子的鞋子——是双男式的皂靴,而柳萱今天穿的是绣着莲花的布鞋。
“你骗我。”萧沅忽然笑了,“她不是柳萱。”他趁苏文瑾愣神的瞬间,猛地将短刀掷出,正中押着假柳萱的黑衣人手腕,同时飞身扑向苏文瑾,用手肘撞向他的胸口。
苏文瑾没想到萧沅会突然发难,踉跄着后退几步,刀也掉在了地上。少女趁机咬了押着她的黑衣人一口,趁其松手的瞬间,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爆竹,正是容玥给的爆炎丸,往地上一扔,顿时炸开一团火光,将周围的黑衣人逼退了几步。
“是丐帮的信号!”少女扯掉嘴里的布团,声音清脆,“柳姐姐带着人在外面!”
原来这少女不是峨眉弟子,而是丐帮舵主的女儿,之前在苏州桃花宴上见过萧沅,认得他的样子。她刚才故意装作害怕,其实是在拖延时间,等柳萱带人赶来。
芦苇荡里忽然传来一阵厮杀声,柳萱的声音穿透夜色:“萧沅,我们来了!”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夹杂着丐帮弟子的呼喝和黑衣人的惨叫。
苏文瑾见势不妙,想跳上乌篷船逃跑,却被萧沅一把抓住后领。两人扭打在一起时,萧沅瞥见苏文瑾的腰间露出个锦囊,绣着的北斗七星歪歪扭扭,针脚与之前那少女的荷包如出一辙——原来莲儿不是别人,正是苏文瑾自己的女儿,他一直在用女儿做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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