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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一宿,兰玉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他昏昏沉沉的,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身在地狱还是尚在人间,他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过了许久,方看清自己的白色床帐。
这是在他的屋子里。
兰玉想,他竟然还活着。
“兰玉,你醒了?”身边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兰玉偏头看去,就看见了李明安。李明安右手拿着一壶水,放在桌上,快步走了过来。李明安伸手摸了摸兰玉的额头,道:“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兰玉没有说话,浑身都疼得厉害,像被活生生碾碎了一般,提不起一分力气。他不说话,李明安有点儿紧张,低声道:“我去找刘大夫。”
兰玉开口道:“不用了——”
一张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李明安顿住,赶忙去倒了杯热水过来。他坐在床边,笨拙地拿右手抱起兰玉,左手勉强地握着茶杯,将水往他唇边送,道:“先别急着说话,喝点热水。”
兰玉没喝,说:“那个孽种……”
李明安低声道:“没有了。”
兰玉反问他:“没了?”
李明安嗯了声,“没有了。”
兰玉这才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热水,他嘴唇干,喉咙也干,水是新送来的温水,将将好入喉。李明安看着兰玉垂着眼睛喝水的模样,心中松了口气。
李明安将兰玉小心地放回枕上,就听兰玉说,“你的手怎么了?”
李明安有点儿不自在,道:“被土匪抓上山时留下的旧伤,白天和二哥动手,旧伤复发了,没什么事。”
兰玉目光落在李明安脸上,青年脸上也带了伤,一看就知道是新留下的,“你没必要掺和这些事。”
李明安笑了笑,看着兰玉,没有说话。
兰玉到底才流了胎,疲惫不堪,精力不济,又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李明安看着他睡沉了,走近了,轻轻摸着兰玉苍白的脸颊,兰玉说他没必要掺和那些事——怎么能没必要?从他喜欢兰玉开始,就已经身在局中了。
何况,李明安想,除了兰玉,他什么都不在意了。
如果没有兰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兰玉再醒来是已经是第二天了,李明安依旧守在他的床前,李鸣争也在,兄弟二人在说着话,似乎是察觉到了兰玉已经醒了,都默契地停住话,转头朝床上看了过来。
兰玉一眼就看见了李鸣争,二人对视了一眼,李鸣争目光沉沉地看着兰玉,没有上前。
李明安道:“感觉好些了吗?”
兰玉:“嗯。”
李明安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道:“我去请刘大夫过来看看。”
兰玉不再说话。
不过片刻,屋子里只剩下了李鸣争和兰玉二人。
李鸣争一言不发,兰玉也不开口,空气里透着死一般的沉寂,屋外大雪未停,隐约可听见北风凄厉的呼啸声。
直到刘大夫被李明安拉着进入室内,打破屋内的僵局,李鸣争的目光才从兰玉身上移了开去。
李老爷子彻底瘫痪了。
瘫在床上,连坐都坐不起来了,饶是刘大夫去诊过,施了针也不见半点起色。这期间,只有李鸣争去看过李老爷子一回,对于父亲的瘫痪,李鸣争冷静得不似人子。床上的李老爷子头发彻底白了,乍看上去,竟像老了十几二十岁,他见了李鸣争,情绪激烈,怒目圆睁,伸手指着他,骂道:“逆子,逆子!”
李鸣争不为所动。
李老爷子想抓身边的东西去砸李鸣争,可浑身动弹不得,伸手胡乱地抓了几个来回,却只捞得一把烟枪,重重砸了出去,说道:“你如此忤逆,不得好死!”
他年老体衰,烟枪丢出去,滚了几圈,掉在了李鸣争脚下。
李鸣争轻轻踢开那杆他受兰玉所托,亲自着工匠打的烟枪,说:“父亲当盼我活得久些,没了我,您所看重的百年基业,就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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