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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去非应了声,踱步朝外一面走,一面交待赵器:“此事务必要弄清,那一村子的人到底哪里去了,尤其是那对夫妻。”
这其中就是赵器亦不难理解,建康府衙是断不了此案的,照理说不该压下来,该交由中枢廷尉才对,把包袱甩给廷尉,何乐而不为呢?可事情的蹊跷处也在于此了,算算也好些日子过去,廷尉那边并不知情,可见底下没报。不过官仓的案子方得落幕,众目具瞻,大公子这是不可或缓,铁心铁意要再添一把火?赵器迟疑望向他,见他出了园子便往木叶阁走,忙避开离去。
琬宁自上回事毕,一连几日恹恹无力,又恰逢风雨飘摇,夜间难能成眠,直到昨晚才得朦胧睡意,不到四更天,却兀自惊醒,心悸不止,淌了满背的虚汗,自己摸索着起身换了小衣,忽忆起那一回自己染病,便是被他搂在怀间,半夜辗转间也是一身的淋漓汗意,他当真睡的警觉,在锦被间为自己褪掉小衣的刹那,她唯有把脸再埋得深些方能好受些。
如此数回,醒了睡,睡了醒,她以为还是夜间,不知怎的就有了错觉,喃喃问道:“是杜鹃在叫么?”
她这是睡昏了头,一时无人答话只因成去非已抬脚而入,四儿早见礼退了出去。琬宁脑中此刻沉沉冒上残句:杜鹃也报春消息。眼前便闪现斜照深深,孤馆春寒,没来由的愁绪水一样漫上来。
外头忽有一个声音低低笑道:“戒惰者,需从不宴起为始,你这睡得日夜颠倒,实在有负家风。”
尚未清醒,琬宁已听出是何人,骤然睁开眼,勉强挂好帐幕,低首瞥见自己衣衫凌乱,忙又放下,轻声道:“我不曾梳云掠月,请大公子不要过来。”
说着面上一羞,把衣裳一件件穿好,却不见再有动静,以为他走了,犹疑着打开帘子,果真不见他身影,好一阵失落,复又想躺回去,忽觉一阵凉意扑上来,原是成去非已来到身边拖住她腰身,轻轻扶起了她:
“怎么总是贪睡?”
却见她稍稍别过了脸,蓬乱鬓角也掩不住那抹春意,成去非只是淡淡一笑,正想开口,听她细细道:“我有一事想求大公子……”
尾音低不可闻,成去非便静静等她提要求,半日下去,她只扭捏侧过身子,连正面也不露,成去非遂笑问:“求什么?”说着扳过她肩头,伸手替她拢了拢发,指肚略染上丝汗湿,再仔细打量她,似带病容,不禁问道:
“又病了?”
琬宁默默摇首,酝酿半晌仍是有口难言,成去非注目良久,光看她在眼前红脸低首,就是不说,也生了几分不耐,便弯腰把鞋子给她穿上,拍了拍她肩头:“好好的人都要睡蠢了,上回我听你跟四儿说很爱那些菊,我向静斋又讨来几样,起来瞧一瞧。”
这话她自己都多无清晰印象,不知何时闲话无意提及的,亦不知怎么被他听去的,但此刻拿出来说,琬宁心里欢喜,抿唇微微一笑,抬首看他:“大公子所来是为此事?”
说着觉得有些失礼,便往花跟前走,率先入眼的几盆,只见其心大如栗,茸茸簇碎黄蕊,皛皛皦皦,不啻冰壑之荷。眼目所及,尽成华藏世界。琬宁俯下身子,轻抚一番才问:“不知这叫做什么。”
“雪莲台。”成去非就立在她旁侧,眼角微微一动,便可见他衣襟浮动,琬宁心跳不歇,唯有胡乱应道:“这名字很贴切。”
成去非这样站着,只能看见她如瀑的青丝覆在背上,更显得人纤细无状,不知怎的就回想起当夜情形,自己可谓暴戾恣睢,她明明禁不起,却仍要把狂风骤雨施加于这柔肤弱体,不免有些懊悔,确是难以匹配她纯正无邪的情意。
“那日,”他不由说出口来,缓缓拉她起身,轻笑说,“我那日太过轻浮,是霸王风月,害得你翌日登高难行,实在罪过。”
这回琬宁即刻明白他话中所指,又惊又羞,自己难能出口的话,他竟先一步提及了,心底正慌乱如斯,底下忽一阵温热汩汩而出,顿觉难堪至极,知道自己这是突来了葵水,难怪这几日浑身无力,腰眼处略微酸胀,原不止那一层,她本以为全拜他所赐,不曾留意日子,此刻只好屏吸道:“我想更衣盥洗,请大公子回避。”
成去非见她面红耳热的,道一声“好”,行至门口,突然又回过头来,和煦问道:“你方才所求何事?只要我力所能及,大可答应你。”
琬宁闻言,心底直跳,并非全然因为那害羞之事,更是为这一句“力所能及”,她心中稍稍犹豫,还是忍不住道:“大公子不骗我?”
见他点头,琬宁这才费力开口:“大将军早已伏诛……”
“琬宁,”成去非很快就打断了她,“这一事,恕我难能。”他神色不变,话已说的客气至极,可声音却是冷的,这大半日的温存登时又成假象,琬宁痴痴望着他,只觉无限悲辛,不愿再细想前尘旧梦,心念一转,却无端想到两句先哲的话来:
察见渊鱼者不详,智料隐匿者有殃。
随之静静目送他踏出房门,眼角到底还是渗出一些晶莹的清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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