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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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天网（第2页）

“别忘了她是怎样对你的！这女子惯会做戏，难道你还要再受她蒙骗不成？”张天化恨声道，目光犀利如剑地盯着林月儿，像要在她身上刺出几个洞来。

“师父，徒儿跟月儿以前是有许多误会，但现在已经冰释前嫌，心心相印了。我们两情相悦，再没什么能将我们分开！”欧阳逍语气坚定地说着，深情地凝望着林月儿，用目光向她传递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林月儿痴痴地回望他，眼中水雾氤氲，却又透着无尽的喜悦，仿佛皓月当空，那种光明皎洁，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见他俩这般情意绵绵的样子，张天化脸色变了又变，终于长叹一声，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在木椅上颓然坐下，冲欧阳逍无力地招了招手：“逍儿，你过来！”

欧阳逍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跪下！”张天化的声音并不严厉，还多了些许柔和的弧度，却让欧阳逍没来由地眼眶一酸，情不自禁地跪伏在他身旁。

张天化伸掌轻轻摩挲着他的头顶，好像他还是昔日那名小小孩童，偶尔会伏在师父膝上撒娇，常常会做错事惹师父生气，然而他却从未狠下心真正责罚过他。

“逍儿，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情景吗？”他目光投向远方，神情带上了几分回忆的惆怅。

欧阳逍微微一震，又听他接着说道：“师父记得那时你才只有六岁，却大声嚷着要学最厉害的武功，做天下第一的大英雄。”他眼中露出笑意，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满脸写着雄心壮志的小童。

“你一直是个志向远大的人，不管学武多苦多累，都从未吭过一声。有时你近乎自虐的练功让师父都看得心疼，但你却总是满不在乎地说，只有多受些磨炼，才能让自己变成真正的强者。旁人只看到了你惊人的成就，却不知道你背后又付出了多少艰辛……”

张天化感叹地说着，突然指尖微微一动，欧阳逍大惊失色地抬起头，嘶声道：“师父，你——”

“为师不能眼看着你被这妖女迷惑，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张天化一个字一个字钢刀断钉般地说着，刚才他猝然出手，已闪电般封了欧阳逍几处要穴。

看到对方惊痛莫名的眼神，张天化心中浮起一丝内疚，随即又强自压下，硬着心肠道：“为师来这儿之前，你父皇就告诉过我，只要你乖乖交出那妖女，他就会既往不咎。否则，你将变成朝廷的头号通缉要犯，一辈子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师父，徒儿早有计划，绝不会有事的，您千万不要伤害月儿！”欧阳逍惶急地叫道，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像着了一把火，要将他从里到外全都烧焦烧透似的。

几乎在张天化出手的同时，林月儿也被李元略出其不意地制住。最初的震惊过后，她现在已经慢慢平静下来，眸中清霜渐染，幽幽静静地望着欧阳逍：“看来老天爷终究不肯让我们在一起，你师父说得对，月儿只会给你带来不幸，把我交出去，也许还能……”

“月儿，你胡说什么？”欧阳逍怒不可遏地截断她的话，“你不是答应过我，天涯海角都要随我去吗？”

林月儿黯然垂眸，掩住正不断汇聚的泪光，叹息一声：“我虽答应了，但老天爷不肯答应，又有什么法子？”

欧阳逍怔怔地望着她，眼神悲痛莫名，突然转头冲张天化苦苦哀求道：“师父，徒儿真的不能没有月儿，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你一定要跟她在一起？”张天化脸色一沉。

“是的，是的！”欧阳逍拼尽全力大喊。

张天化眸光蓦地变冷：“那她更不能留！”

说完，手指一扬，极快地拂过他的睡穴，然后扶住他软软倒下的身子，让他斜倚在椅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神变得沉痛：“逍儿，不要怪师父心狠，你现在只是一时糊涂，以后终会明白师父的一番苦心。”

随后，他又冲一旁呆若木鸡的程东平喝道：“还不快去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

程东平正被眼前突然发生的变故弄得晕头转向，被张天化一喝，才如梦初醒般，忙不迭地答应一声，跑出去准备了。

张天化又直直地盯着林月儿，咬牙切齿地问：“你这惯会使毒的妖女，到底给逍儿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他竟然会为你不顾一切？是苗疆的蛊术么，还是什么别的像‘噬尸’一样古怪的毒药？”

他对自己这徒儿了解至深，知道他一向冷静，甚至到了近乎冷酷的地步，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般失去理智，是以又惊又疑，只道又是林月儿玩的什么花样。

林月儿轻蔑地望着他，唇边慢慢勾起一丝讥诮的笑：“你当然不会明白，他中的是一种比蛊术，比‘噬尸’更厉害千百倍的毒——”

“什么毒？”

“爱！”林月儿纤唇轻动，慢慢吐出这个字来，似金玉一般，在空气中泠泠作响，震得张天化瞬间变了脸色。

“像你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明白爱是什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为它舍弃一切……”她目光温柔地移到欧阳逍脸上，带着梦幻般的光芒和一点心酸的柔情，呓语着，“那真是世上最甜蜜又最痛苦的毒药，一旦沾上，就会铭心刻骨，至死不悔……”

她慢慢垂下眼帘，面上的哀伤如同凝滞不前的流水，眸中的光彩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

凄凉的味道在清冷的空气中蔓延，屋外传来了辚辚的马车声。

终于，还是逃不过么，逃不过命运的天网地罗？

心，突然刺痛起来，仿佛细细的针尖上迸裂出血的味道，悲凉而苦涩。

马车行进在冰天雪地中，风雪遮蔽了天日，大地一片白色的阴沉，广袤的世界只剩旋涡似的风在尖利地呼啸。

她看不见帘外的漫天雪花，却能感觉到那刺骨的严寒，无所不在，透彻心肺，似乎连灵魂都被封冻住了，脑中只是一片白色的迷茫。

命运不允许她改变原有的轨迹，一切只能按照既定的线路走下去。突然之间，便明白了天意难违的道理，难道他们真的只是日与月，永远也没有交集的一天？

她的胸口像被什么生生撕裂了一般，喉间涌上一股腥意，几乎要如杜鹃一般啼出血来。

这一次，或许是真的再也见不着了。

一缕冰冷的液体顺着面颊悄然滑落，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最终，凝成了一朵小小的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