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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僵尸男子手指连点,忍不住蹙眉。“这么贴切的比喻,怎么那时没一个人想到?啧。”十七爷得意得要命,但毕竟日常也不是迭有佳作,兴奋之下登时词穷,除了咧嘴一径嘿嘿傻笑,果然没再吐出什么如珠妙语,看着一副变态德行。
一只白皙小手怯生生举起。
“喔喔喔,现场还有另一位热情的女兄台举手发问!请问您怎么称呼,住在哪里,今年贵庚,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啊?”
“……你也未免问太多了,僵尸兄。”独孤寂冷笑着轻拗指节,发出炒豆似的脆响。“小燕儿你别跟他说啊,外头坏人多。”
梁燕贞双颊泛红,狠狠瞪他一眼,定了定神,小声道:“我是在想,有没有可能……其实这并不是一种毒,而是两种毒、甚至是多种毒物造成的结果?”
独孤寂与贝云瑚面面相觑,显然都未想到这一节,而僵尸男子则是面色古怪。
“当年冰无叶跟你说了一模一样的话。”男子飞快收敛心神,又恢复成那种带着淡淡嫉俗的满不在乎,耸肩道:“他说,无论从医理或毒理来看,都不可能出现一种配方,显现的药性却有如此巨大的差异,只能认为阴人是阴人,赤眼是赤眼,两者必有牵连,却不能混淆而论。
“事实证明,奚无筌他们在渔阳时,找到了拯救中毒女子的方法,对阴人始终束手无策。赤眼离开渔阳后,在此间造成几起伤害,受害女子最后靠着解方,除去那‘牵肠丝’的淫毒。至于阴人,则未有实物至此,难以验证……”
——牵肠丝!
梁燕贞一愕,几乎要跳起来,却被爱郎按住手背。独孤寂冲女郎微一摇头,示意冷静,但他自己亦非全无震动。
在大帐之内,李川横对小燕儿所使的春药、以“濛柳丝密”和“挂肚牵肠”两方混于一者,傅晴川便是呼以“牵肠丝”之名,说是本门前人弄出的淫药,拿来练捞什子蟢欲神功。怎会……成了妖刀的祸世邪能?
傅晴川说这话时,除了人在现场、饱受药性折腾的梁燕贞外,就只有藏身帐顶的独孤寂悉闻;仅一帐之隔的小叶若未晕厥,或也零星听了些去。其时贝云瑚人在远处的马车里,正与扮成老妪的梅檀色钩心斗角,伺机脱身,自是无从得知;阿雪则藏在衣箱夹层内,很难判断他到底听懂了几成。
无巧不巧,梁燕贞能与智计冠绝龙庭山的“影魔”冰无叶想到一处,正是受两剂混合所启发,谁知不旋踵便从僵尸男子嘴里,听见那可怕的淫药之名。
“赤眼上所喂之毒,就叫‘牵肠丝’。”女郎心绪震动,似未逃过僵尸男子的锐眼,手拨浓发,笑着投来两道实剑般的迫人视线。“怎么?姑娘可曾在哪听过这邪秽毒物的名目?”
梁燕贞无信口雌黄的急智,胀红粉颊,支支吾吾,陡被爱郎伸臂一揽,搂了个严实。独孤寂的下巴宠溺地抵她发顶,开口时那股子嗡嗡酥颤透体而入,令她浑身发软;本想同他再拧几天,此际早已没了脾气。
“僵尸兄,玩笑归玩笑,我女人给我的时候可是黄花大闺女,你瞧我脑门像透着绿光么?看在你说故事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此等乱七八糟的破玩意,切莫随意扯上良家妇女为好。”
“兄台所言甚是。是我的过失。”僵尸男子一改懒惫德行,坐直整襟,肃容拱手。“言语得罪处,望祈姑娘见谅。”梁燕贞笑笑没说话,乘势偎在爱郎怀里,眼看是不打算分开了。
贝云瑚却未如她所期待的眦红双目、妒火中烧,忽从沉思中回神,转向广场入口的长街。
黄昏将逝,地平线的彼端已浮露些许夜色,长街那头涌现的炬焰益发惹眼。来到近处,见村人簇拥著一乘前后四轮大如磨盘、上覆红艳织锦,似神轿又非神轿的奇特物事,骨碌碌推入广场。
说是村人,其中三成是入庄之时,梁燕贞、独孤寂等所见的残疾人,清一色的青壮男子,穿着不甚合身的粗布衣衫,绷出一身虬结筋肉。先前扛立柱子的是这类人,那恶形恶状的茶舖跑堂杨三也是。
余人则老弱妇孺皆有,符合寻常乡人形象,却非携家带眷各自成团,而是以一名残疾人带着数名乡人组成队伍。由于分配得太过齐整,以致竟能一眼辨出。
覆盖红缎的神轿轮车两旁,有抬着髹红木盛的,应是贮放祭肉牲礼一类,上头也盖红布,难以判断所覆何物。
无论是模样突兀的残疾人,抑或毫不起眼的妇孺,火光下人人带着无比虔诚、略显迷醉的神情,缓缓流至。大大小小的焰光灯火沿路连绵,猛一看不知有多少,说是全庄之人都到了,也不算太浮夸。
独孤寂本以为“今晚建醮”云云,是杨三信口胡诌,以这规模看来只怕非是虚言。听得人来,茶舖的门板卸下两条,姓方的老掌柜与一名胖大厨娘相偕而出,急急朝大队奔去,口中嚷着:“太爷来了!太爷来了!”声音透著一丝惶急。
建醮大队的前沿应声而开,露出一名拄著柺杖、锦衣华服的老员外来,背拱如虾,须发皆白,队伍之所以走得这么慢,兴许是为了配合老人的步履所致。
方掌柜与“太爷”说了会儿话,老人身形被遮,难见形容,倒是胖厨娘回头一瞪,却是朝僵尸男子而来。炬焰下只见她满脸横肉,五官几乎陷在肉里,左眼戴了只眼罩,一条蜈蚣疤由眼罩上下穿出,成了整张脸上最引人注目的特征。
突然间,所有奇宫弟子一齐起身,自是奚长老离座。
“龙方太爷,在下惊震谷奚无筌,十五年前咱们曾在山上见过一面。”奚无筌拱手道:“我率弟子下山办事,正欲回转,途经贵宝地,带飓色前来省亲;行旅匆忙,未及提前通知,冒昧之处,还望太爷海涵。”
身旁的龙大方被眼前炬焰燎天的排场吓傻了,又觉太爷神色不善,看似十分陌生,心底露怯,只喊了声“爷爷”便没再说话。应风色在身后捏他一把,龙大方心想:“是了,我有师伯、有师兄,还怕甚来?”这才打起精神。
“酒颠诗魔”奚无筌乃当今惊震谷的顶梁柱,鳞族六大姓之一的龙方氏族长岂有不闻?龙方太爷点了点头,拄杖而出,身旁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搀扶著,举止恭谨,说不定也是龙方家的子弟。
“奚长老客气。我年纪大啦,出门费事,听长老大驾光临,走到这时才至,长老莫嫌我简慢。”老人语速虽缓,条理清晰,以退为进,棉里藏针,堪称老辣;唯一不对劲处,便只有对孙子过于冷淡。
龙大方是独苗儿,其叔尸骨未寒,小婶婶即以处子之身改嫁,料想亦无子嗣。老人甚至不曾向龙大方稍稍颔首,回应他的问安,在旁人眼里,就与“把独生爱孙送上龙庭山不让回来”同样费解。
奚无筌正要说几句客套回应,老人却续道:“今夜庄里酬神,诸般不便,既无荤熟,亦无酒水,难以款待。我让家人为长老引路,往南三四里处有一小村,堪可落脚。改日小老儿备齐礼物,再专程上山,向长老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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