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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天,阴得似一幅色泽黯哑的水墨画。乌云如浓稠的墨汁,大片地铺张开来,一直晕染至海线尽头。海风撕扯着云层,仿佛画卷上一群被驱赶的水牛。
暴雨将至。
戒备森严的铁门渐次开启,一辆囚车缓缓驶入赤柱监狱。
车停时,溅起一地沉闷的泥水。戴着手铐的犯人们动作缓慢地渐次下了车。被这阴沉的天气与戒备森严的环境所压抑,他们低垂着脑袋,木然地随着喝令而向前走去。
最后一个犯人的脚从车上踏落,泥水溅在了他的裤腿上,单薄的鞋底令他感觉到了湿意。
夏六一微微挑起眉,挺直脊背,将玩味的目光投向这座乌云笼罩下的孤堡。
……
“轰——!”
惊雷如山崩,震颤了何初三捏着报纸的指尖。
粘稠的黑暗裹挟着灰白的雨,重重地击打着老旧的窗。不一会儿,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惨白光芒在窗玻璃上映出撕裂的痕迹,转瞬又被黑暗吞噬,震耳的雷声紧随而来,绵延不绝。
九龙城中一处僻静唐楼的三楼,何阿爸家,卧室昏黄的灯光中。何初三坐在床边矮凳上,手中捏着一张报纸。突然何阿爸在床上翻了个身,梦里呢喃两句。何初三放下报纸起身,帮他阿爸掖了掖被子。
他站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知道今晚对他而言注定是个不眠夜。床头那张报纸头版的鲜红色泽像涂了一抹殷红的血,他小心地将它对折成小块,塞入垃圾桶深处,确保阿爸明日见不到它。
那张八卦小报记述了一场针对某知名的企业家及疑似三合会领导人——夏某某的一场诉讼拉锯战,从春末战到秋初,今日终于终审判刑——夏某某行贿罪证据确凿,被判入狱三个月。
何初三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复杂心绪:在心痛的同时,他脑子里却一直盘旋着一个沉重的思索——三个月,六一哥所背负的过往,真的只用三个月就能赎清吗?
自在医院里的那通电话之后,何初三谨遵夏六一的嘱咐,没有主动联系他。这段时间以来,小马偶尔给何初三来一个电话,告诉他寻找欣欣一事的进展——即是没有进展,骁骑堂发动了各方力量,搜寻数月,仍是没有欣欣的消息。一个月前吴妈忍不住报了失踪案,警方介入,也是一无所获。她仿佛蒸发入了空气里,不留一丝痕迹。街坊邻居们都说,或许欣欣跟男人私奔到广州去了,还有去探亲的人说曾在广州街头见过似她的人。吴妈不曾放弃希望,约何初三明日一起上广州寻人。
明天凌晨六点的火车。何初三抬头看了看正指十二点的挂钟,起身洗漱,想强迫自己睡一会儿。
窗外雷声中突然掺杂进了隐隐杂音,似是急促的敲门声。
何初三从厕所里探出身来,警惕地看向房门。深更半夜,不会有街坊邻居前来串门。然而雷声渐息之后,拍门声愈发刺耳!
“阿三!阿三!”吴妈在外面哭道。
何初三快步开门,湿漉漉的吴妈一头撞了进来,挂在他身上嚎啕大哭,“欣欣!欣欣她……呜啊啊啊……”
何初三将她连哄带安抚地搀进屋,“欣欣怎么了?终于找到她了?慢些说,不要急。”
“有个街坊跟我说,今天晚上在尖沙咀‘旺发’夜总会看到她,在跳脱衣舞,陪客,还被客人打!呜呜呜……我想报警,街坊说那里是黑社会的场子,有‘探长’罩着,等报警找过去的时候,他们一早就把舞女们都藏起来了。这可怎么办啊!阿三,你救救她!我求求你了,救救她,呜啊啊……”
何初三抚着她的背安抚几句,叮嘱她留在家里照顾阿爸,并保证一定会带欣欣平安回来。吴妈扯着他又哭了几句,惴惴不安地目送他出了门。
何初三撑起一支摇摇欲坠的破伞,接连跑出两条街,一边在路边招出租车,一边给小马打电话。岂料电话无人接听,又只能打给保镖阿森。
那头毕恭毕敬地,“何先生?”
“阿森,小马哥呢?”
“他在开会。何先生有急事?”
“尖沙咀有间‘旺发’夜总会,是谁家的场子?”
“旺发?是我们的。”
何初三略松一口气,“小马哥话事?”
“不是,以前是大疤哥的场,现在是炮哥。”
炮哥在江湖上称炮仔,入骁骑堂也有些年头。夏六一升龙头的时候,炮仔由元叔举荐作“白纸扇”,跟在崔东东手底下管账。后来夏六一和崔东东清理长老势力时将他调走,为安抚他及手下人马,分了一个夜总会给他权作安慰。
何初三并没听说过这位炮哥,只能道,“麻烦你跟炮哥说一声,我阿妹现在在他场子里,被人骗去接客,请他帮忙放了我阿妹。”
阿森很惊讶,“何先生,你确定你阿妹被关在旺发?在骁骑堂自己的场子里?这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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