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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根犹豫了下:“四宝说,老书记收人钱物,批低价砖给人。”
雷东宝一时愣住,死死盯住士根,好久不语。这时杨巡回来,跟士根就着各种规格谈价,将价格压到他满意地步,才交出预付款,约定后天取货。雷东宝一直不语,双臂抱胸前发呆。连杨巡走时打招呼说再见都不理,想自己的心事。等士根回来,他才难得地压低声音,问:“你调查了没有?”他知道士根不将细节调查清楚绝不会胡说八道,与四宝为人大不相同。士根既然说了,那就确有其事,所以这个问题才严重。
03
“调查了,证据确凿。跑拖拉机的好几个人知道。”士根取出一只信封,“里面是证据。”
雷东宝拿来证据细看,眉毛越拧越紧。看完,拍案而起。士根忙也跳起来,一把拖住雷东宝:“你不能急,我就是怕你急才一直没跟你讲,先把外围调查做好了才告诉你。你妥善处理,老叔与别人不一样。”
“大伙儿都看着。”雷东宝简直可说狰狞。
“可他是老叔,不是别人。”士根死死拖住雷东宝,“或者悄悄把他撤职了,算他退休,对大家有个交代。”
“不行。”雷东宝大力挣出去,“你守着电线厂。”便走了,直奔砖厂找老书记。士根无奈,拿起电话想跟老书记先说一声,可想了想,还是放下。他相信雷东宝的处理,但他担心,他最终还是没敢大意,骑上自行车远远跟去。
雷东宝找上砖厂,直奔老书记办公室,一声不吭进门,关门,关窗,将信封扔老书记面前。
老书记不知是什么事,打开一看,脸色煞白,一言不发。
雷东宝盯着老书记,咬牙切齿地道:“叔,你是老叔,我先来问你,怎么处理?”
老书记还是不吭声,摸出一支香烟,却双手颤抖,火柴划不亮。雷东宝没帮忙,依然盯着老书记,也不言语。
有人来办公室找老书记,在窗外一看里面肃杀气氛,立马乖乖溜走。里面两个人在沉默中对坐足有十分钟,老书记才终于划亮一根火柴,点着一支烟。
雷东宝拿出他这辈子最大的耐心,才闷声不响等着老书记将一支烟死命地抽完。原以为老书记这下总该说话,没想到老书记晃晃悠悠站起来,佝偻着背,走向门口,却依然不表态。雷东宝不得不仗着年轻身手好,一脚伸出去险险地拦住门,不让老书记打开。“叔,给句话。”
“你看着办。”老书记站在门前,并没施力开门,却也没看向雷东宝。
雷东宝愣住,一张脸更黑,想了一下,便将拦住门的腿撤回:“叔看着我长大,最后给你的机会不抓住,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我求你拜你,你会放我一马吗?我太知道你。”
“既然太知道,为什么你还明知故犯?”
“又没多少,我没想到有人敢查我。现在的小雷家是你的天下啦。”说着话,老书记打开办公室门,却看到赶着进大门的士根,自言自语,“好样的,雷士根,狗奴才。”
士根感觉到老书记的目光如刀刮过他的脸,当然,他的招呼老书记不会应声。他看着老书记走到大门口,试图骑上自行车,不成,不得不推自行车出门。他赶紧跑进办公室,看到雷东宝正好黑着脸走出来,他忙问:“没吵?”
雷东宝摇头:“立刻,红伟接手砖厂,你查账,搞它一清二楚,张榜公布。”
“其实老叔不声不响退出已经够说明问题,村里大伙儿都心里清楚,就算他退休吧,别追查得那么彻底。打人不打脸,给老叔留点面子。”
“查!一查到底!叔知道我会怎么做。”
士根犹豫了会儿,才道:“老叔知道的内情太多,万一他要求我们公布送给那些县领导和邻市电线厂领导的财物呢?他如果嚷嚷出来,事情得闹大了。”
“士根,你前怕狼,后怕虎。照我说的做,查。你以为叔敢闹?这种事换成老猢狲都不敢闹。”
士根凡事务求百分百保障,岂敢像雷东宝般赌命。可看雷东宝那架势,他既然说服不了,那就得查,不查不行,雷东宝也懂点财务,逼急了雷东宝会跳出来自己查,到时对老书记打击更大。正说着,红伟被雷东宝一个电话叫来,风风火火赶到,跳下自行车就气喘吁吁地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我跟老书记打招呼,他理也不理我,脸色像结结棍棍饿了三天。”
雷东宝简短地道:“你今天开始接手砖厂,叔出问题退休。最后结果出来前,你们跟谁都别说原因。”
士根道:“要不,开个村干部会议,大家商量决定?”
“你们都敢投票?”雷东宝瞪着眼睛反问。
红伟听得云里雾里,直到雷东宝骑车离开,他才从士根嘴里得知来龙去脉,忍不住埋怨士根:“你这不是让东宝为难吗?你要他怎么处理老书记?你把他们两个都逼上绝路了。”
士根叹息:“我本来也不想,可我管着账,我再不出来说话,老书记手指越伸越长。你以为大家不知道?都瞒着东宝一个而已,都趁东宝忙,做戏给东宝看,最好东宝看不见时候自己也学着老书记捞一票。我管账的不说谁说。而且我再不阻止老书记,大家连我们两个管事的也会怀疑上。我唯一担心的是东宝怎么处理老书记,东宝一向下手太重。”
红伟想了会儿,道:“老书记也太不要脸,孙子都有了的人,明目张胆的,这么贪全村人的钱,不怕出门让人戳背脊。以前跟东宝提起过,东宝太相信老书记,放给老书记的权太大,不像对我们,每天查我们的进出,看账跟查犯人一样。”
士根若有所思地看着红伟,好久才道:“我一手管账,一手管电线厂和养猪场,比你更让人怀疑。不行,我得让东宝把职责明确了,否则哪天我也会忍不住学老书记贪一把。对了,得跟东宝提一下,老书记是他惯出来的。人哪是神仙啊,白花花银子谁不要。”
红伟忙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还行,最多吃人家几支香烟。我们卖出去的东西,价格明摆着的,谁能像老书记一样乱来啊。我现在没空跟你说话,得跟砖厂的人开个会。晚上我们再一起劝劝东宝,别把老书记逼急了,和气一点嘛,我们旁观的也省得胆战心惊。”
士根还是若有所思,有点神叨叨地点点头,去村办查账,贯彻雷东宝的“查”字诀。功课得做足,不能冤枉老书记,也不能放过老书记,但是处理手法上得劝东宝别太狠。只是士根被红伟的话提醒,也担心自己哪天蹈老书记覆辙,他要伸手,太容易了,比老书记更容易,雷东宝相信他,所有的印把子都是他抓着,他只要做个假账,神仙都查不出来。他现在凭良心做事,但未来呢?
士根越想越心惊,开始谋划改变。
红伟走没多久,士根去村办公室,却见老书记的儿子倚在门口冲他客套地笑:“士根哥,干吗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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