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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虎小友莫要谦虚。我虚度六十馀年,似你这般锺灵早慧丶清逸不群的童子,也属仅见。」
「我客寓南京,得遇小友,也算不虚此行了。」
语气中对朱寅颇为青睐,就连自称都不是老夫了。
唐蓉和庄姝没想到,徐渭六十多岁的人,却和朱寅这个十岁童子「相互吹捧」。
他的狂态哪里去了?
徐渭的狂态,居然收敛了不少,哪怕面对朱寅这个孩子。
朱寅是后世人,却是知道徐渭的猬狂,其实不是真正的狂傲,
他的猬狂是对浊世的不屑,对庸俗的轻蔑,对势利浅陋的俯视,很有嵇康青白眼的意思。
可一旦遇到对脾气的「同类」,他立刻就变得正常起来。
比如此时的朱寅,在他眼里就是意趣相近的小友,所以他刚才说朱寅也是小狂人。
朱寅还是一个童子,就读过《汉书》,知道他设下的「投辖留宾」的计谋,显然不是那种读死书的科举匠人。
朱寅见到徐渭的语气正常了很多,更是印证了后世的某种猜测,
果然,徐渭的狂疯癫大半是装出来的,看是对谁。
这既是一种迷惑,也是一种保护。
那麽,所谓的九次自杀,应该也多是演戏了。
否则,他能活到七十三岁?以古代的医疗水平,活到七十三岁可不容易,不是有长寿基因就行。
徐渭当年得罪过很多权贵,尤其是当胡宗宪谋主的那些年,他纵谈天下,傲视王侯,当真令人侧目,树敌很多。
这是个善于谋事,拙于谋身的大才。
朱寅语气诚恳的说道:「先生既然投辖留宾,必然有能教寅。还请先生畅所欲言,寅洗耳恭听。」
对于徐渭,他要给与足够而应有的尊重。
徐渭露出赞赏之色,狂态更是不见分毫,「稚虎可是怜悯这些庄客佃农?有意施恩?」
「然也。」朱寅更是心生佩服,「寅非君子,不敢忘仁。我正有此意。
是以,令他们登记花名册,以备优恤。」
徐渭喝了一口茶,道:「如今吴国(南直),佃户极多,十农八佃。田租每亩,少则七八斗,多则一石三斗—」
朱寅闻言皱眉。他知道明朝实行的是定额租制却不知如今的南直隶,佃农要占农户的八成,远远高于他的想像。
明末更严重。顾炎武说明末江南农民:「十农九佃。」
可那是明末啊。现在才万历十五年,就已经十农八佃了麽?土地兼并太厉害了。
而且听徐渭的话,地主的田租,竟然占了总收成的一半!
佃农租种地主的田地,还需要种子丶粪肥等成本,而且耕种成本也要由佃农负担。
如此一来,地主其实拿走的不是一半,而是净收入的六成!
佃农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劳作,只拿净收入的四成!
却听徐渭道:「稚虎年幼,家世富裕,或许平日很少关心田税之事。」
「这佃农其实也分两等。一是只租种不附籍,黄册上有名,仍算编户齐民。这种佃户自由一些,田租一般也不超过三成,却要交纳赋税,也不能免于劳役,常有衙役勒索。」
「这第二等,乃是附籍佃农,其实就是大户的私民,黄册上没有登记,
已不是编户齐民。这种佃农没有第一种自由,田租更重,只是不交纳赋税,
不用服劳役,少有衙役勒索。」
朱寅道:「这南庄的庄客,就是第二种佃农。」
徐渭点头:「不错。南庄之客,之前是王氏私民,名为农,实为奴也。
他们每亩要上交一石三斗。不管丰收收,规定都是每亩一石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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