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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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覆灭虚空中的追踪（第1页）

1、一个军人的追问

作为一个军人，我常常想，如果要选择一个值得古今中外的军人都要去朝圣的某个战场，会是哪里呢？

这是一个宏大的课题和追问。

在我有限的军事认知里，这个战场必然要能够集中展现和涵盖一个军人、一支军队或者说一场战争所应该拥有的以下几种基本品质：比如将帅的睿智和勇略，比如将士们的勇敢和顽强，比如交战双方实力的强弱和悬殊，比如能够反映将士忠勇义烈的战争的持久性和残酷性，再比如战争的结果对于人类的某种重大意义和深远影响………

于是，让我们打开关于世界战争历史的宏大记忆，翻开数千年军事文明的“大数据”体系，去为全世界的军人做一次特殊意义上的“搜索”和“查询”：

是古希腊时期的马拉松平原吗？这场战争的胜负结果只是简单取决于希腊和波斯双方的阵型变化；它为今人所广知，仅仅是因为这场战争创造了一个经典竞技体育项目；

是中古时期的伯罗奔尼撒半岛吗？这场长达百年的战争打打停停，虽然时间足够漫长，却既缺乏战术上的客观性和战略上的远见性，而且其结果还错误地结束了雅典的经典时代和希腊的民主传统；

是阿拉伯半岛上的麦加城吗？这场由穆罕默德亲自发动的宗教战争，开辟了此后数千年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争斗先河；它所诱发的人类精神裂变，至今仍让所有的军人们为之战栗；

是打响北美独立战争第一枪的列克星敦吗？虽然这场孕育了当今世界第一军事强国的战争，原本是一场英国正规军和北美民兵之间实力对比悬殊的斗争，但作为最终的胜者美利坚，依靠的不是统帅华盛顿在战略战术上的优秀才能，不是北美军民的英勇善战，而是国际势力对大英帝国的联合孤立和共同打击；m。

那就更不会是近代以来两次世界大战中的任何一个战场了！因为这两次决定人类命运的战争参战国家太过繁多，战争经过太过复杂，战争地域太过广大，无法从中找出一个能够集中代表军人情怀和战斗精神的具体所在……

于是，我把目光投向了中国的战略腹地四川，投向中国历史同时也是世界历史的纵深，最终定格在一个名叫钓鱼城的地方：

我认为，站在全世界、大历史的角度，这个以弹丸之地而改变了世界历史走向的地方，才是全世界的军人都应该来瞻仰和膜拜的地方；

我认为，站在全世界、全人类的角度，这个曾经成功抵抗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长达36年之久的远古战场，值得古今中外所有的军人们都来观摩和学习；

我认为，站在全世界、各民族的角度，只有这个地方，才能够让每一个军人来揣摩和体会什么是军人的职责和使命，什么是军人的智谋和顽强；什么是军人的坚韧和忠诚；

这就是钓鱼城。

重庆合川的钓鱼城。

巴蜀腹地的钓鱼城。

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认知下，正是怀着这样一种朝圣的心境，在一个初春时节，我从中国的首都北京，前往钓鱼城，做一次历史回望之旅，做一次使命探寻之旅——抑或，做一次为了责任的极目远眺之旅。

2、蜀道上的艰涩回想

我的钓鱼城之行，是在无数次梦想与现实的交错中，从求学的青年时期一直延宕到壮年时期，才终于得以在今天成行。

为了更加真实全面的感知那场战争，我没有像寻常的旅人那样，从北京直飞重庆或成都，然后再展开全蜀的旅游攻略。我特意先从北京飞到西安，然后再从西安这个曾经的中原文化中心出发，以自驾车方式入川。

我沿着今天的京昆高速，过汉中、经广元入川。在我的军事地理认知里，这条高速公路大体上仍是沿着著名的古蜀道“金牛道”所修。一直以来，因为这条位于四川东北方向的“蜀道”，与以西安（长安）为代表的中原文明最切近和最直接，所以在漫长的历史上也显得十分突出和重要，而与之有关的战争和各种人文故事也最多。www。

尽管如今的高速公路建设已经使“蜀道难”的千古之叹变成历史云烟，但一个个漫长的高速公路隧道使我依然可以联想到古蜀道的艰难。古人没有现代的挖掘设备和架桥材料，只好在险峻的出川之路上绕山搭设栈道，是以无形中增加了古人出川的距离。而自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普遍开展的大规模交通建设使得中国拥有了世界上里程最长的高速公路网。以四川以例，其境内竟然多达二十余条高速公里，通车里程已经接近上万公里。因此，当我一个人驾着车，轻松地翻越秦岭，穿过长达18公里的终南山隧道，经柞水，过安康，出紫阳县，在不到10个小时后已经进入四川东北门户达州境内时，不但使我真实地触摸和感知了蜀道在军事地理上的重要地位，而且更引发我对曾经发生在这条蜀道周围的军事和人文故事的回忆片断。

我想见，公元前316年，秦惠文王为了攻取蜀国，从而为泰国统一六国奠定坚实基础，绞尽脑汁想出了石牛计和美女计。关于这段近乎传说的故事，《水经注》卷二十七引来敏《本蜀论》载：“秦惠王欲伐蜀而不知道，作五石牛，以金置尾下，言能屎金，蜀王负力，令五丁引之，成道。秦使张仪、司马错寻（循）路灭蜀，因曰石牛道。”这就是今天“金牛道”的来历；

我想见，继秦而起有汉开国之君刘邦正是以汉中和巴蜀之地为基础，成就了近400年的大汉天下，一个世界上最大的民族，正是以富庶的巴蜀为基础，以汉中为前进出发阵地，最终燎原于全国甚至今天的全世界；

我想见，三国时的一代名相诸葛亮，为了避免巴蜀温润之风的“不良”腐蚀，率较弱之师六出邙山，道虽险而志不改，功末成而身先死，给今天的我们留下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千古悲叹；

我还想见，北宋嘉佑元年（1056年），才子苏轼和他的父亲苏洵一起，北出剑门，翻山越岭，徒步前往京都赶考。那一年，苏氏兄弟双双高中进士。此次进京赶考，眉山三苏声名鹊起，一时间“齐鲁多鸿儒、燕赵多壮士、江南多佳人、巴蜀多高士”之说有了新的历史注脚；

当然，我想见更多的是自古以来，无数将帅士卒在这巴山蜀水之间左冲右突，奋勇作战。尤其是自唐宋以来，当中国历史走入程式化的代际更替、治乱循环以及族群大融合以来，巴蜀人民一直在承担了他不应承担的巨大牺牲：

首先就是以钓鱼城为代表的南宋末年，在蒙古铁骑的入侵之下，奋勇的巴蜀人民以一千余万人口几乎举省殉国；直到明末清初时，人口才恢复到300余万人；

紧接着，又是巴蜀人民，因为明末清初的民乱和清军入关而被屠杀贻尽。史载康熙初年时期，整个四川，人口已经不过数十万（一说仅剩十余万人），曾经养育过千万人口的天府之国一度出现“弥望千里，绝无人烟”的惨状；

当时间到下溯到近代，在1937年“淞沪抗战”爆发第二天，以刘湘为统帅的川军就请缨抗日。当年9月1日，川军从安顺场出发，历时41天到达上海前线，防守“四行仓库”等一线阵地，拉开了川军抗日第一战；史载川军一部曾于1937年初夏步行出川北上抗日；他们抵达战场未及休整就投入了台儿庄战役，而且承担了正面阻击日寇的最重要任务。川军为此也承受了巨大损失，有一个师几乎拼光。其师长打电话给战区指挥官李宗仁，说给我们川军留一点种子吧。而李宗仁知道对日军的包围将要合陇而没有同意。于是，该师官兵全体阵亡。

更为重要的是，在最近的这场对于中华民族有着生死存亡意义的抗日战争中，整个中国的后勤补给，主要是靠“陪都”重庆所在地的四川这个“大后方”负担。抗战最困难时期，四川一省就负担了国家财政总支出的30%以上。对于这段历史，李宗仁曾说：“八年抗战，川军之功，殊不可没！”

而在这巴蜀的山山水水中轻松穿行的我，在联系回想这一段段由川人所创造的可歌可泣的悲壮故事，再联系到我将要去朝圣的钓鱼城，我不由得想，在这秀美壮丽的巴山蜀水，是如何养育出这一族智慧壮烈的川人呢？

关于四川，一直以来有两句经典俗话。一曰“少不入蜀、老不出川”；一曰“川人在川，磨成老犍;川人出川，动地惊天”。关于前一句，比较好理解：川蜀之地，天府之国，从古至今都是中国最美丽、最安的地方之一。然而，正因为四川有游玩不尽的好山好水，有吃喝不完的小吃美食，有处处打眼的水灵美女，若是少年入川，意志不坚定者必定流连忘返，乐不思归，当然也会军无斗志。当然，若是奋斗了一生，退休时想找个地方安享晚年，那么这天府之地，必是最好的所在。而对于后一句，我却不能够深入的领会。因为在我的历史认知里，川人在川，也曾经干过让全世界都为之震惊的历史功绩。

有人认为，四川独特的地理环境赋予了川人独特的性格。这里既有陡峭的崇山峻岭，也有烟柳葱茏的平原，更有水网密布的泽国。这样一个刚健与柔媚共存、激昂与含蓄具有的环境，使川人在探索与自省相互契应的状态中，收获特殊的灵感和智慧，培养不一样的性格和气质。据说即使外地人到四川生活一段时间，也会化虫为蝶，化鱼为龙。对此，我是深信不疑的。尤其是在我深入研究了钓鱼城之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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