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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是明媚的天气,再偏僻的花厅上都暖阳遍布,更何况这是园子里的正厅,坐北朝南,有点儿风就把花香从厅外直到厅里,光线更好得似在绿萌下,点点金黄色日头从窗棂外进来,窗棂上雕刻的是梅花五福,地上就印出成片的梅花来。
人的表情在这梅花中,有明有暗,反而比在外面日头下面看得还要清楚。
闵氏咽口唾沫,二老太太咬着牙活似要死人,这模样儿让她想忽视都难。
说起来二老太太,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不怕的。她性子直,嫉恶如仇,见不惯的事情一刻钟也不能等。这样的人得罪人最多,但占住“正直”,除非处在完全不讲理的环境,否则的话,别人也拿她没有办法。
毕竟“正直”,就是大奸大恶的人也有用到的时候,这就没有人惹她。
因为“正直”,二老太太发觉自己上了闵氏的当,见到闵氏进来,就鼓起眼睛,带着随时就要发作。
闵氏也当不起二老太太的一通“炮火”,见陈留郡王妃出去,也就站起来,避到外面去看花。春风正暖,花开得粉白淡薄,透明的一点红色犹如胭脂用水调和过,闵氏暂时把二老太太抛开,微微地有了笑容,伸手掐下一朵,正在眼前看着,冷不防身后有人道:“争不过人家,就躲到这里来?”
见这话刺耳,闵氏先沉下脸,再慢慢回头,见隔房的七奶奶尤氏捻个青色帕子,笑吟吟在身后站着。
“有什么争的,那不是远路的亲戚?”闵氏和尤氏说不上关系亲厚,只是能说上话,就淡淡回她。
尤氏撇着嘴,把手中帕子拧上几拧,尖酸地道:“有道是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都看出来了,你还不承认?”
“你要我承认什么?”闵氏生气地回她。到底心里虚,又不敢和她正经的绷脸子,就把袖子一甩就要走。
身后飞来尤氏一声轻俏的“哎哟”,尤氏笑起来:“当世人眼里全揉的是沙子不成?好好的,二老太太最不喜热闹,也不喜欢靡费,亲戚们请客游玩从来都不告诉她,等她知道,玩也玩过了,费也费过了,再说也没意思。就这一回有趣,她来的正当时令,要没有人当耳报神,她怎么会来得这么是时候?”
闵氏让扎住心病,步子是停下来,但半侧身子脸儿更黑:“这与我又有什么有关系?”
“关系是没有,我不过白说一说。我只好笑那个人呐,”尤氏在这里,故意的把话停下。
闵氏侧耳听一听,下面再没有话。闵氏忍不住问道:“好笑她什么?”
“好笑她没本事和人争,就是个亲戚也争不过,这就寻上一个老古板来,而今这老古板又让她得罪得够狠,这没本事的人,还真的是蛮可怜。”尤氏轻轻一笑。
闵氏把袖子一拂,想和尤氏争论,自己今天已经得罪了一个亲戚,再得罪一个亲戚以后见面更难看,气得快步走开,直到水边假山下,料想尤氏不会跟来,才手攀花枝子,独自生着闷气。
暗骂尤氏不识相,谁让她跟来对自己说那些话?显得她聪明是不是?谁又不是聪明人!有聪明自己揣着去,犯不着显摆来显摆去。
半晌,见水面上落花飘来飘去,秀丽玲珑,闵氏才慢慢的把气消下去。
这就没精打采,不想再往亲戚们在的地方去,又想到自己反正是那不打紧的人,不在老王妃和郡王妃面前也没什么,腾出空地方,还能多站几个会讨好她们的人。
这是她的家,她熟悉,就捡僻静的地方去。
忽然听到有马长嘶声,闵氏知道到了马棚。养马的地方气味大,所以在最偏角里。闵氏见前面再没有路,心想回去吧。但见日头还在正中,离吃午饭还远,她就往前又走几步,打算远远的看看马,也能取乐。
这里草长,还能见到几只小雀子自由的飞来飞去。绿草衬上红嘴的黄雀子,闵氏更认为自己留在这里是对的,就用帕子掩住半张面庞,眼睛滴溜溜的对着马棚看去。
她记得大伯子陈留郡王留在家里的,有一匹马全身赤色,起的名字就叫赛赤兔;还有一匹黑色皮毛油光水滑,起名就叫乌椎王。
这里离几处边城都近,不少妇人都会骑马。天气好的时候,官道上女人在马上,本地人见到并不觉稀奇。
闵氏也会骑马,她见马棚里似乎没有人,兴致上来,心想我牵一匹马出来,自己骑一会儿倒爽快。
正要迈步子,就见到一个人从马棚里出来。闵氏才奇怪,自语道:“怎么他在这里呢?”眼前一花,就听到“呼…。”,泼风似的动静大起来。马棚里的马像是受惊,齐齐的奔出。没有人控缰绳,随着马奔势乱甩的缰绳漫天飞舞,打碎日头像天女散金花,又像铁尺击山岳般强横而出。
闵氏目瞪口呆,还没有想到要示警,就见到上百匹马呲着大牙板子,蹄上铁掌黝黑吓人,一起对着她的方向奔过来。
一声惊呼也没来得及发出,闵氏最后的印象是眼前无数狰狞马影子,再就软软倒地,晕了过去。两边的草都有半人多高,就把她掩盖起来。
此时园子里,正是上午游玩的最好时光。
……
“奶奶,给,”红花把一小枝子桃花送到宝珠手上,宝珠接过,嗅着花香,拿眼睛瞄瞄别的人。
飞檐碧瓦的红墙下面,最浓的绿叶下面,是年青美貌的妇人,她们低声笑语模样,像春风里的又一丛桃花,也许是在说家事吧,都笑得含蓄而又带着神秘。
最好的日头下面,草丛上那片明亮,都可以让人感受到浓浓的温暖,上面有几个年长妇人徐徐漫步。看她们手挽着手儿热烈的说着,像是在谈论她们心爱的小孙孙吧?
趾高气扬的几个官太太,飞快地说着什么,有不服气,间中也有掩面轻笑得意的,像是在炫耀丈夫的官职。
有一瞬间,宝珠以为自己是在宫里。她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记起的是表凶中探花的那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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