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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论战以后丘莫若吉波的名声更加大振,走那里都有人群围着撒鲜花,伸手碰到他的衣角都可以让人幸福得满面红光。连我这个汉语老师也跟着窜红,走在街上时不时有人拿着香油啊肉啊花啊塞给我。那些曾经抓我进监狱的大兵们,现在都对我点头哈腰。这倒是对我的工作开展更为有利,起码不会再有人对我的勘测抱有戒心,扔我进监狱了。
这么着又过了十来天。掐掐手指,应该再有十天丘莫若吉波的法会就可以结束,我们就可以去龟兹了。在这个文述尔待了有一个多月,没有哪个地方我没走过不下三遍。我还真的挺盼望去龟兹的。
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曾经被问过:“如果有来生的话,你愿意出生在哪里?”他说:“我愿意出生在两千年前新疆那个多民族多文化交汇的龟兹。”看过这句话后,我对龟兹就一直很向往。龟兹乐,克孜尔千佛洞,鲍尔文书,苏巴什遗址,还有龟兹最有名的人——鸠摩罗什,汤因比老先生如果知道他的愿望居然被我实现了,会做何感想呢?
所以我心情愉快地结束了又一天的课程。我已经在跟他讲解《论语》了。《三字经》之类的启蒙文,没书,我也不会背。而我最担心的是我不记得《三字经》是哪个朝代的了。保险起见,我决定只讲汉代以前就有的书。第一本当然是《论语》,《论语》之后可以讲《诗经》,再后面,《左传》、《战国策》。希望在去长安前,能把差旅费赚足。
他走到门口时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明日龟兹王便到,我们要去迎他。艾晴,你也去吧。”
我正在兴头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来干啥?”
“接母亲和我。”
啊?堂堂一国之王专程跑到别国来接,忒忒忒有面子了吧。我一把将已经跨出门槛的他拽了回来。“说,你到底是什么人?龟兹王是不是你父亲?你是不是王子?不然他为啥千里迢迢跑来接你?”
他拉拉被我拽得有点垮下的僧袍,摇头道:“你别胡言乱语了,我不是王子。龟兹离此才三百里,没有千里之遥。再说,名与位……”
“皆是空!就知道你会捣浆糊。”我打断他。你越不说,我还就越感兴趣了。你不说,问别人还不成?我的吐火罗语现在也非吴下之阿蒙了。
我转转眼珠,笑嘻嘻拦住门:“来,我们复习一下龟兹语。妈妈叫……爸爸叫……哥哥是……”
他重重地叹口气:“好了,不瞒你了。与其让你从旁打听,不如我自己说。”
他闪着亮晶晶两潭水波,平静地看我:“我不是王子。龟兹王是我舅舅,我的母亲是公主,是王的妹妹。”
还真是王亲国戚啊,血统高贵,难怪看上去那么有贵族气息。“那你父亲呢?”
“他是天竺人,本来要继承相位,但他避世出家,东度葱岭,来到龟兹。王迎请他为国师,并把王妹,也就是我母亲嫁给他。”
等等,这桥段怎么这么熟悉啊?我肯定在哪看过。脑子迅速闪过一道光:“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
他点头:“他比我小三岁。”
“你母亲本来不会讲梵语,是不是在怀着你时突然会讲了?”
“这只是传闻。我母亲本来就从父亲学过梵文。”
“那你是不是七岁就随母亲出家,九岁就到克什米尔,嗯,那啥,犍陀罗,嗯,什么‘宾’来着?就那个难写的要死的字。”我苦苦回忆。
“罽(音JI)宾?”
“对!”
“我是九岁随母亲到罽宾,那里是我学习小乘的地方。”
“那你……你……你……”我结巴了,说不下去了。我知道他是谁了。我狠狠敲自己脑袋,我怎么这么笨,居然犯了个严重的历史错误!
秦?汉?先有秦后有汉是不是?他说现在中原是QINQING,可是他还对我一直在说“汉人”,“汉文”。如果现在是秦始皇的那个“秦”,他怎么可能叫我“汉”人?他一说“秦”,我就想当然地想到那个鼎鼎大名的“秦”。而我们称自己的民族是“汉族”,叫自己“汉人”,已经成为习惯,却没有想到是因为那个辉煌的大汉王朝。而我,专业学历史,却犯了这么低级无知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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