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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哲子顺着庾条目视方向望去,便看到一个鲜艳如花的身影在前方回廊下一闪而过。那身影体态颀长健武,分明是个男人,但衣装纹花饰彩,确与那南二郎穿衣风格相类。
庾条跌跌撞撞前行,追随那人身影,沈哲子想拉都没能拉住,可见其心内对那位红颜薄命的南二郎用情之专。
那一道花衣身影并未入竹棚,而是在回廊外且行且止,姿态洒脱旷然,只因视角不同始终不曾看到其正面。
庾条鬼迷心窍一般尾随其后,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只双眼痴痴凝望那一道身影,一副情深难舍的模样。
沈哲子见这家伙如此模样,一时间反倒不好置之不理,便跟在后面行上去。至于同来的其他人,有的在此地看到亲故长辈上前攀谈,有的已经找到合心意的去处,倒也有几个似乎同样好奇那望似颇类南二郎的人是谁,因而也一同随行上来。
东海王这座游园极为开阔,并不因贺客众多而显得局促。竹棚外虽然不似竹棚里照顾周全,但亦各置雅器玩具,供一众宾客取用玩乐。
花圃前有一群年轻人正在为投壶之戏,手中投箭蓦地脱手而出,斜斜飞出。适逢庾条正自旁穿行而过,那投箭径直撞在了他的发冠上,庾条猝不及防,蓦地仆倒在地。围观者见状,已是大惊失色,惊呼出声。
沈哲子亦被吓了一跳,连忙让人将庾条扶起,待见他只是发冠倾斜,髻发略有凌乱,本人倒是侥幸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那箭脱手的年轻人也是吓了一跳,脸色都隐隐发青,见对方并未受伤,松一口气的同时则忍不住破口大骂:“何方无眼游魂,难道看不见我等在此……”
“噤声!那是庾家……”
年轻人的同伴却看清了庾条的模样,忙不迭上前拉了同伴一把,附其耳边低语几句,年轻人顿时变了脸色,气焰顿消,却畏惧着不敢上前道歉。
庾条却并无闲心怪咎对方,只是拍拍身上尘埃继而放眼四顾,口中疾声道:“南二……那人去了哪里?”
众人先前都在担心庾条,一时间倒是无人留意那人去向,再往四方去观察寻找,却已不见了对方的踪迹。
放眼四顾却已不见伊人身影,庾条心中之懊恼可想而知,待视线收回时,脸庞已经隐有几分扭曲,这时候再望向先前那个误射中他的年轻人,眼眸中厉色隐现:“方才你说我是无眼游魂?”
年轻人听到这话,额头上微显冷汗,甚至怯于自言家世,只是垂首作赔礼状。
“我问你,是否你说我是无眼游魂?”
庾条语调加重,他本就是个任诞妄为的纨绔性情,在沈哲子面前尚能保持恭谨有礼的样子,至于在外面,不去招惹别人已是难得修心养性,又怎么会有唾面自干的涵养。
沈哲子对纨绔们之间的争执却不大感兴趣,留下几名护卫帮庾条站场子,自己则与任球绕过这花圃,举步行往别处。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观察一下地形,假使一会儿谯王司马无忌返回来报仇,也好帮忙借助地形赶狗入穷巷。
这座庄园被一条河道中分,左边乃是游苑园墅,右边则是一片草地连接着山林丘陵。河的另一面有望楼箭塔,甲具武装森然的兵丁在河对岸游弋,应是预防对面猎场中的猛兽游荡到河对岸来惊扰到这边的贵人们。
沿着河滩走出去没有多远的距离,便看到前方有凸立于地面之上的一座竹台,竹台周围有纱帛环绕,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人影晃动。而在竹台下,则不乏人或坐或立,围绕在哪里似是在欣赏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沈哲子看到这画面,心中便不免生出几分好奇,举步向那个地方行去。行到近前,才发现这周围人虽然不少,却没有什么人语喧哗杂乱之声,围观者呼吸悠长,即便有人咳嗽,也都捂住口鼻压抑声响,如此则让竹台上声音更加凸显出来。
侧耳倾听片刻竹台上传来的声音,沈哲子才知原来这里正进行一场清谈辩论,所辩论的内容则是易经中的一句“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虞为虞官,意指带路的向导。这句话的字面意义讲,没有向导去山林中打猎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聪明人是不会这么草率行事,白费力气的。
沈哲子听了听彼此的谈锋,来往之间已经颇为激烈,彼此引证列举,同时反驳对方的观点,显然这场清谈已经进行了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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