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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神庙演武场,搁置了一处仙家的螺蛳道场,若是只看道场中人,对峙双方,在凡俗夫子眼中,身形小如芥子,所幸靠着长春宫在内的几座镜花水月,一道道水幕矗立在四周,纤毫毕现,有一处山上的镜花水月,故意在周海镜的发髻和衣裙上停留许久,别处镜花水月,就有意无意对准女子大宗师的妆容、耳坠。
一些个在京城酒楼混饭吃的说书先生,尤其郑重其事,不断提笔记录那位女子宗师的,之后两位武学大宗师的一招一式,可都是未来一颗颗落袋的真金白银。
周海镜将那酒壶往地上一摔,他娘的滋味真是一般,她还得装出如饮头等醇酒的模样,比干架累多了,然后她脚尖一点,摇曳生姿,落在演武场中,嫣然一笑,抱拳朗声道:“周海镜见过鱼老前辈。”
鱼虹抱拳还礼。
宁姚问道:“这场问拳,胜负如何?”
陈平安笑道:“只就目前看来,还是周海镜胜算更大,双方九境的武学底子打得差不多,但是周海镜有分生死的心气。撇开各自的杀手锏不谈,胜算大致六-四开吧,鱼虹是奔着赢拳而来,周海镜是奔着杀人而去。其实到了他们这个武学高度,争来争去,就是争个心态了,拳意得其法,谁更身前无人。”
宁姚问道:“如果对上你,他们能扛几拳?”
陈平安笑着不说话,只是喝酒。
宁姚说道:“问你话呢。”
陈平安只得老老实实答道:“真要存心早点分胜负,就一拳的事情。”
抿了一口酒,陈平安看着演武场那边的对峙,“不过真要对上我,哪怕事先清楚身份,他们俩都愿意试试看的,所以我还是不如曹慈,如果他们俩的对手是曹慈,心气再高,对自己的武学造诣、武道底子再自负,都别谈什么身前无人了,他们就跟身前杵着个山岳、城池差不多,问拳只求切磋,不敢奢望求胜。”
宁姚又问道:“如果是裴钱的九境呢?”
陈平安想了想,说道:“撇开师徒关系不谈的话,三五拳分胜负,十拳之内分生死。”
“假设宋长镜要与你问拳?”
“目前我肯定输,至于怎么个输法,不打过,就不好说。”
陈平安突然说道:“来了两个北俱芦洲的外乡人。”
都是陈平安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自己的高人。
北俱芦洲,女子武夫,绣娘。另外那个男子修士,曾经与她在砥砺山打过一架。
宁姚看了眼那个男子,说道:“此人之前的地仙两境,贪多求全嚼不烂,杂而不精,高度有限。哪怕跻身了玉璞境,之后瓶颈还是会比较大。”
陈平安双手笼袖,怀捧酒葫芦,轻声道:“野修出身,没法子的事情。只能是老天爷给什么就收什么,生怕错过半点。”
像宋续、韩昼锦那拨人,修行一途,就属于不是一般的幸运了,比宗字头的祖师堂嫡传都要夸张很多,自身资质根骨,天赋悟性,已经极佳,每一位练气士,五行之属本命物的炼化,之外几座储君之山气府的开辟,都极其讲究,契合各自命理,人人天赋异禀,尤其是都身负某种异于常理的本命神通,且人人身怀仙家重宝,加上一众传道之人,皆是各怀神通的山巅高人,居高临下,指点迷津,修行一途,自然事半功倍,一般谱牒仙师,也不过只敢说自己少走弯路,而这拨大骊精心栽培的修道天才,却是半点弯路都没走,又有一场场凶险的战事砥砺,道心打磨得亦是趋近无瑕,无论是与人捉对厮杀,还是联手斩首杀敌,都经验丰富,故而行事老练,道心稳固。
只要被他们稳扎稳打,一步步熬到了上五境,在这宝瓶洲山上,注定人人大放异彩。
一旦补足最后一任,十二位联手,百年之内,就类似一座大骊行走的仿白玉京,说不定都有机会磨死一个飞升境大修士,不过当然是南光照之流的飞升境。而道号青秘的那种飞升境,地支一脉即便能赢,还是难杀。
陈平安的出现,先后三场交手,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更像是那个“补缺”,帮助地支一脉修士,修补各自道心的最后那点瑕疵。
陈平安指了指那周海镜腰间悬佩的香囊,解释道:“这个香囊,多半是她自己的物品了,跟生意没关系。因为按照她那个藩属国海边渔民的习俗,当女子悬佩一只绣燕子纹的‘花信期’绢香囊,就是女子嫁为人妇后系身,以示身心皆有所属。”
宁姚点点头,“这个风俗挺有意思的。”
陈平安小声道:“我其实想着以后哪天,逛过了中土神洲和青冥天下,就亲自撰写一部类似山海补志的书籍,专门介绍各地的风土人情,事无巨细,写他个几百万字,鸿篇巨制,不卖山上,专门做山下市井生意,夹杂些个道听途说而来的山水故事,估计会比什么志怪小说都强,薄利多销,细水流长。”
宁姚抬起下巴,点了点那个一身脂粉气的女子武夫,“你们可以合伙做买卖。”
陈平安笑道:“那就算了,我都不稀罕看这场问拳。”
陈平安挪了挪位置,别好养剑葫在腰间,后仰倒去,脑袋搁在宁姚腿上,说道:“打完了再告诉我,带你去下馆子。”
闭上眼睛,陈平安竟然真的开始打盹,就此睡去。
宋集薪离开陪都藩邸,先走了一趟仿白玉京。
之后陪都先分别飞剑传信大骊皇宫和礼部,然后宋集薪乘坐一条边军渡船,赶赴京城。
按照大骊律例,藩王入京,可不是什么随便事,正因为宋睦在藩王当中最具权柄,限制更多,何况如今的大骊陪都与京城,隐约都有了南北对峙之势。
渡船北去途中,收了一封来自大骊皇帝的回信,让宋睦率领那几条山岳渡船,一起去往蛮荒天下,与皇叔汇合。
其实这道密旨,皇帝陛下就一个意思,你宋睦不得擅自入京。
宋集薪得了这份密信后,只当没有看到,继续北去京城,藩王宋睦,不宜入京,但是当儿子的,却不得不走这一遭,就算与陈平安彻底撕破脸,宋集薪都要拦阻那个最坏的结果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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