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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孙妈妈停住脚步,瞅了瞅外院方向,“姑娘可是顾忌侯爷?出了这样的事侯爷也不会保她。”
如瑾摇一摇头,沉吟片刻,脸上换了一副漠然的神色:“我不是在顾忌父亲。我只是在想,想着如何才能借了这事,多牵扯一些人进来。”
“多牵扯人……”孙妈妈有些吃惊,被如瑾脸上冰冷的颜色和言语里不带一丝温度的锋利吓了一跳。她也曾见过如瑾冷然的样子,尤其是在昨夜,如瑾提着刀割伤自己脖颈时,浑身的寒气和森然亦将她震撼。
但是全都不及这一刻,少女清丽的容颜冷到了极致,似是高高在上的神祇,有着操纵浮生生死的冷漠。孙妈妈忽然感觉所处的后阁太过逼仄,光线太过阴暗,让人十分压抑。
“……姑娘,你是想到了什么?”孙妈妈忐忑地问着。
“宜早不宜晚,外头有父亲莽撞,内里有小人猖狂,不能再拖了。”如瑾语气坚定。
“姑娘想怎么做?”
如瑾看了看被孙妈妈抱在怀中的糕点,缓缓道,“糕点且放下,将董姨娘松了绑,请来见我。”
孙妈妈注意到如瑾的用词,“请”,虽然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立刻答应着,将糕点放在桌上,转身出去了。
外头天光昏暗,后阁里更是幽黑一片,又没有点灯,一桌一椅都是乌沉沉的影。如瑾坐在椅上,仿佛也要化进这一片了无生气的黑影里,成了其中的一个。孙妈妈去了很久,如瑾却一直保持着端坐的状态,眸光清明,不动如松。
终于,董姨娘来了,却不是依着如瑾的吩咐被“请”来的,而是依然捆着绳子,嘴里也塞着巾帕,由两个丫鬟推着进来,孙妈妈在后等于押送。
踏进后阁的时候,董姨娘似是不习惯这里的幽暗,愣了一下才看清椅上端坐的如瑾,然后就挣扎得更为激烈。丫鬟几乎拉不住,最终将她按坐在地上。
如瑾淡淡看着她,缓声道:“本想给姨娘一个脸面,让您妥妥当当的走进来,原来您自己是不要这个脸面的。”
孙妈妈遣退了丫鬟,自己上前按住她,皱眉解释:“一给她松绑她就要冲出去找侯爷,若是撤了塞嘴的帕子,她会高声喊叫,不得已只好依旧绑着她来见姑娘。”
如瑾微微一笑:“这样泼妇一般的做派举止,可还是我那谨小慎微、喘气都不敢大声的董姨娘么?”
董姨娘嘴里塞着帕子,呜呜咽咽似是说着什么,然而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瞪着眼睛死命看如瑾,披头散发的模样颇为骇人。
如瑾不理她,继续说道,“怎么不懦弱了,怎么不胆小了?是不是您害怕母亲腹中胎儿损了三弟的地位,所以才心里恐慌,言行失格,一时急于求成而导致露了本相?”
董姨娘嗓子里呜咽停了一瞬,挣扎的动作也有片刻迟滞,如瑾点头道:“看来我是说进姨娘心里去了。那么这盘菱粉糕里为何会有堕胎的东西,想必也是这个原因罢。”
小巧的细白瓷盘,几块精致菱花形状的糕点,被如瑾从桌上拿起来,轻轻举到董姨娘眼前。董姨娘立刻身子一震,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姨娘想不到还会剩下几块罢?下次再做加了料的点心,您可得数清楚到底做了多少出来,别一时不查被人拿了,最后倒成了您的罪证。”
如瑾轻描淡写的说着,董姨娘额上却层层透出汗来。如瑾将小瓷盘放回方桌,拿帕子擦了擦手,笑道:“孙妈妈放开手吧,替姨娘松绑,将帕子撤了,免得让人以为咱们滥用私刑。”
孙妈妈依言而行,董姨娘却是再不挣扎了,也不喊叫,呆呆坐在地上瞅着那盘糕点发愣。
如瑾笑问:“孙妈妈,我大燕朝的律法是怎么说的来着,奴才谋害主子该当何罪,婢妾损害主母和嫡出子嗣又该受什么惩罚?”
孙妈妈答得毫不含糊:“沉塘,游街斩首,千刀万剐,各种刑法一时说不清,总之什么便宜就用什么。”说罢又补充了一句,“婢妾所出的子女也要与母同罪,剔出宗谱,终身为奴。”
孙妈妈说一句,董姨娘身子就往下矮一分,及至最后提起子女,她已经快要缩到了地里。
“姨娘,这么多死法您喜欢哪个,自己随便挑一个罢,念着昔日情分,我一定如您所愿。四妹和三弟那里您也放心,等入了奴籍,我会帮她们找个好人家。”
如瑾的话将董姨娘完全震住,她竭斯底里喊起来:“不!不是我!我没在糕点里加东西,我没有……对对对,是你们陷害我,如今这盘子里的糕点可不是昨日那份,是你们为了陷害我重新做的,我那份里头没加碎骨子!”
“啊?那堕胎的东西名叫碎骨子么?我方才可没说,姨娘怎会知道这样清楚。”
董姨娘愣了一下,又惶急嚷起来:“不不,我不知道什么碎骨子,我不知道糕点里有什么东西,你们陷害我的,就是你们陷害我,我要找侯爷说理去!”
“呵。”如瑾冷笑一声,挥手将盘子掀翻在地。
白瓷碎裂的声音将董姨娘吓了一跳,叫嚷戛然而止。如瑾缓缓道:“姨娘说这些有什么用,即便真是我陷害你,那又如何?”
董姨娘一愣,如瑾微微前倾身子逼视她,“只要有这一盘糕点在,母亲私下处置了你,父亲又能说什么,难道你以为凭你那一点点分量,父亲会为你不依不饶的查证事实?他是什么性子的人,松林小屋里的刘姨娘想必比你体会更深。”
董姨娘直感觉身上的血一点点冷下去,冷至骨髓,五脏六腑都冰了。刘姨娘的松林小屋她去看过,五姑娘蓝如琳的禁足和婚事她也知道,她不笨,她早就知道蓝泽是什么样的人,对待女人上头蓝泽是十分凉薄的,高兴的时候赏这赏那,若是有一点不快,立刻就会绝情丢开手,这么些年她已经体会出来了。
如瑾这一番话,刺耳得很,她却知道真是实情。若是秦氏真的以主母身份私自处置了她,有着菱粉糕做说辞,蓝泽兴许就真会不闻不问,最多叹息几句或者骂几句。是啊,如瑾说的没错,即便是她被陷害,又能如何呢?
何况,她自己还真的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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