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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只有骚动中产生的轻微的嘈杂,以及剩余几个谏言的御史发出的,痛苦的干嚎。御前护卫们的刀光雪亮,映着越来越高的朝阳。
万众瞩目之中的皇帝,终于抬了抬手。宽大的金色袍袖在清晨微微的风中鼓荡着,袖上龙纹翻腾耀眼。“拖下去,杖一百,罢官,全家发配南疆。”他说。
“拖下去,杖一百,全家发配南疆——”尽职尽责的内侍们高声重复,将圣意传达给广场上每一个人,让他们听得清楚明白。
长平王眼角瞄到首辅贝成泰,看见他嘴角极快极轻的上翘了一下。他是支持太子的。
而那边跪着的太子殿下,俯身的姿势更加恭谨了。不过,紧绷的背部在皇帝下旨之后,变得轻松了一点。
群臣先是一愣,当御前护卫将殷御史的尸体从他同伴的手中抢出来,强行拖走,在地上拖出鲜红一道血痕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
“皇上,三思而行啊!殷大人虽然行为失格,但一片忠心为国,请皇上体恤老臣赤诚!”
“皇上此令一出,不明缘由的人会误会皇上偏袒罪人,恐怕天下臣民寒心。”
最先是两个老翰林站了出来劝谏,随后,稀稀落落出现了十几个劝导的声音,这些人还算出于公心,并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不过,当贝成泰似乎站立不稳身形稍微晃了晃之后,另一些人站了出来,与前头开口的那些人唱了反调。他们指责殷御史包藏祸心,劝皇帝坚持旨意,一定要严惩这些心怀不轨、意图左右大燕根基的跳梁小丑。
广场上开始出现嗡嗡的讨论声。随后,更多的人开始表达看法,有中立的,有支持太子的,更有支持谏言御史们的。甚至有几个人挡在了路上,不让护卫们将殷御史的尸体拖走。
大朝会开始乱成一团。
对于这几个人,皇帝只是简单三个字,“阻者杀。”然后拖尸体的护卫就手起刀落,利索拔刀,将拦路者全都斩于脚下。之后,连带着殷御史和几个新死的人,一齐拖走。平整干净的青石砖上留下几道醒目的血色长痕。
飞溅的血光顿时震住群臣。嗡嗡声小了下去,支持废太子的声音也渐渐变弱,消失。
长平王眼中微有讥讽。
皇帝的强势瞬间控制住场面,当内侍们高喊“肃静”之后,再也没人敢吭声了,包括之前痛哭流涕的几个出头御史。
裕隆帝驾崩之后,编史之人将这个早晨发生的事件称为“天玄血光”,有大儒读史至此,在页脚做了评注,说,燕之言官,失陈之骨气多时矣。
这也难怪。在强权刀剑之下受统治的文人,有骨气的又怎会站在大朝会的广场上。
朝会结束的时候,皇帝对废太子的奏请表明态度,说:“太子有失德之疑,淮南案结束之前闭门东宫,不得参与朝政。”
跪伏的太子高呼“谢父皇慈恩”。
如瑾听说这件事之后,问长平王:“皇帝有意袒护太子,你准备怎么办?”
早已经清晰的案情,皇帝却偏要刑部大理寺那边仔细审问,给个结果,那必定是有利于太子的结果了,审案的人要做的,就是领会皇帝意思,将太子尽量摘出去。
长平王之前那么卖力鼓动,替永安王造势,他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呢?他应该有考虑过这种情况的,如瑾想。
不过,她又补了一句:“如果王爷不方便相告,我也不勉强您。只要您自己小心些就是,整个王府,还有……我家,陈嫔娘娘,都与王爷休戚相关。”
“那么你呢?你担心你自己吗,还有我,你不担心?”长平王笑问。
如瑾脱口想说“我自然关心王爷”,可是这礼貌性的言语终于没出口,因为被他盯得发窘。
长平王摸摸她的头:“放心,我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次本来也不是为了拿掉太子。”
如瑾待要追问,见他不欲多言,也就住了口。这些事隐秘之极,她不能问个不停。
只不过,心里到底有些悬空空的,不由就想到了陈嫔整年抄经的行为。当自己对一些事无法掌控的时候,寄情于安神静气的佛教典籍,的确可以缓解不安。怪不得陈嫔总有一股子与旁人不同的沉静,即便位份不高,即便时常被人瞧不起,可她是与众不同的。
于是,又想起佟秋雁。她也在抄经。
她是诚心祝祷么?如果是,那么在那姬妾同住的西芙院里,也能寻得一方宁静天地吧。
所以这日午睡起来,长平王不知去了哪里,如瑾在屋里有些闷,就想起佟秋雁来,叫了丫鬟一路散步,慢慢走到了西芙院跟前。
这院子前后种了成片的木芙蓉,正是花期,各色品种次第蓬勃地开着,还有几株“三醉”珍品植在院门口,嫣然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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