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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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1页）

见易茗茶一行上了桥，斯条慢理喝完杯中的茶水，摸的桌边拐杖，抓取桌上一只粗瓷碗，步履蹒跚，慢慢走出来。

她看着太老了，面皮皱巴巴的，像是干掉的老树皮，老年斑一块接一块，遍布在皮肤上，稀疏的眉毛软塌塌的贴在额上，顽固的不肯离去。

背也佝偻的厉害，整个人弯的好似钝掉的镰刀，易茗茶都生怕她下一秒就散了架。老妇人手抖的厉害，打的汤，洒了一半在地下，被泥土吸收，不复存在。

易茗茶捧着瓷碗，碗中的汤有些浑浊，碗底沉淀着不知名黄色的物体。

“那是过路鬼魂们从人世间过来时沾染的凡土俗尘，忘忧良方，姑娘但喝无妨。”孟婆看她久久未动嘴，知她疑惑，便作解疑。

暮年的声音沙哑的厉害，时不时伴着一声咳嗽。喝完了汤，孟婆拿出一块黑色方巾，方巾一角用红色绣线绣了块小小的彼岸花图案。

“还请姑娘低下点身子，老身给姑娘擦擦脸。”一边擦，嘴里边念，“一擦断念，人世万般再无关。二擦消怨，爱恨情仇抛脑后。三擦绝路，切勿追念管往前。好了好了，快快前去，不可逗留。”

黑色方巾上黄黄的一块，看的易茗茶想找个缝钻进去，个姑娘家家，脸比怎么脚底板还脏。

桥下的忘川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在暗流汹涌。水底下形容枯槁的女人焦急的看着桥上的易茗茶，面上表情愈加扭曲。“快往下看，往下看！往下看我就能从这该死的地方出去，你这该死的蠢货就好好留在这深水地狱里！”

细若枯枝的手往上伸去，想要探出水面。手指触及的地方却都化作坚冰，阻止了她。她气急败坏的伸手去砸，凝结的冰依旧完整如初，没有丝毫损伤，倒是去砸冰的手附着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消失，露出白皙的骨骼。

她惊恐的嚎叫一声，随即沉入更深的地方。

自始自终，易茗茶都没有往桥下看一眼。

孟婆慢吞吞的往桥边走去，水下的女人不甘的眼神净收眼底，她摇摇头。“真是个可怜虫。”

阎罗殿

大腹便便的老阎王闭着眼，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儿，正惬意享受着判官的捏肩捶腿服务，“大人你看这力度怎么样？可是舒爽？”

尖嘴猴腮的判官弯着眼，瘦消的脸颊上两团红色胭脂，干瘪而薄的嘴涂的像个猴屁股，排列整齐的牙白的晃眼。耳畔别着一朵不再鲜活的玫瑰，细竹竿般的身子偏生要去撑骚气的大红色，手指上大红的蔻丹十分瞩目。

惬意时光没有持续太久，砰的一声巨响，阎罗殿的大门应声而碎。老阎王刚刚赶来的睡意被吓退，判官躲在他的身后惊声尖叫，“救命！来呀，救命，有不知死活的东西闯殿！”难听刺耳的公鸭嗓回荡在殿中。

老阎王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没用的东西，遇事除了瞎叫唤还会什么？”殿外有重兵把守，若是有异动，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想必，外面的那些吃干饭的，已经被放倒了。现在，姑且静观其变。

白烟散，一十三四岁的少年儿郎出现。

“我来接她回家。”声音清脆稚嫩，有着不容抗拒的坚定。

“小哥，这孟婆汤，不是喝了以后就应该啥都忘了吗？怎么我现在还记得清楚的很？莫非，那老婆婆在汤里掺水了？”白无常皱了皱眉，“倒是不会，孟婆婆乃是我地府最兢兢业业之人，断是不会做这事。大抵是这汤还没有发挥功效，姑娘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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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牛头马面狰狞模样，又结合之前派送的各色鬼魂们被那二位大人面貌吓的哭爹喊娘的场景，白无常怕易茗茶一个小姑娘，没有见过这阵仗，便事先给她打预防针。

“姑娘，一会我们还要穿过一段长明灯路，方可抵达阎罗殿。驻守那段路的是牛头马面两位官差，相貌可能会有些吓人，你要是怕的话，就躲在我们二鬼的身后。只管把眼睛闭上”

易茗茶点头如捣蒜，虽然对那二位官差的样貌十分好奇，但之前看见的那个车祸男已经让她心有余悸，她脆弱的心脏已经承受不见太大的冲击了。

想象的刺激场面没有到来，路口处的石拱门孤零零的，驻守的牛头马面不知去向。白无常心下隐隐不安，这二差不会平白无故玩忽职守，此刻却不见了踪影，实在是有些奇怪。

他下意识看向黑无常，“无救，你说………”黑无常低头沉思片刻，“大概是阎王爷差使他们去做了别的事，别多想。”嘴上虽这么说着，他心里其实也觉得不对劲。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枯木树丛里，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牛头顶着血肉模糊的“包子脸”，回想那个不过几下就把自己摆平的小子。那双嗜血的眸，周身冷冽的气息，干净利落的招数，反倒激起了他内心的战斗血液。

”马面兄，你说明明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类少年，怎么如此凶残？原本以为是朵娇弱的玫瑰，却忘了这茎干上还有扎人的刺。这孩子，绝非等闲之辈！他日要有机会，定要找他好好切磋”

同样鼻青脸肿的马面翻了个白眼，扯到脸上伤口，连连叫痛。“先不管那孩子是什么神人，你先看看咱两现在啥处境？被打成这幅模样，能不能走出这片林子都是问题。”只见二差正对面，一双赤红的眼睛正步步紧逼…………

“她不喜见血，只要不为难我，让我好好带走她，我自然不会开杀戒，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来。”瘦消苍白的少年坐在殿内大椅上，捻起一只花，细细嗅着，眉目含笑。

花朵的馥郁芳香沁人心脾，像极了她身上的香味。少年嘴角微勾，茶茶，我来接你回家。

走过长明灯，阎罗殿近在眼前。原本古朴庄重的大门已经碎成了一摊，杂乱的摆在一起。

殿内，老阎王安静的坐着，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判官也缄默不语，看到他们来，眼里光亮一闪而过，很快泯灭。堂下的小小少年的背影挺拔，仔细看，会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紧，呼吸也有些杂乱。

黑白无常二差齐声高呼，“属下参加大人！易氏其魂已带到，请大人定夺。”随即跪倒在地。易茗茶杵在原地，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老阎王温声细语问堂下少年，“可是公子要寻的人？”少年慢步走过去，站在易茗茶对面，眼中含光，“正是。”

我将于百鬼悲鸣中，觅我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