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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承明殿。
御座丹墀之下,文武大臣分列数排,太阳照进红铜大门里来,满殿氤氲的香气混着密不透风的燥热。有人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扯着衣领子,脖颈上全是热出来的汗渍。
几名黄须深目的鲜卑人站在殿中央,腰间宝剑未解,身前是几只大开的檀木箱子,里边灿灿的黄金光芒四射。
为首的那个鲜卑人皮笑肉不笑道:“我们要金子,还要丝绸和女人。”
丞相孙望躬身道:“这些我朝都已备下,只待贵使与陛下签了和约……”
“我们说女人,”那鲜卑人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人,转而又道,“是有一个女人,出身平陵阮氏,亡靖的阮太傅之女……”
孙望眉头一跳,看向他身后,那是个身材高大的鲜卑人,高鼻深目,神容却颇儒雅,身穿广袖深衣,也并未显得不伦不类。
孙望顿了一下,还未开口,御座上的皇帝却先懒懒发话了:“平陵阮氏早在十多年前就被郑老贼给灭了门了,贵使没听说么?”
为首的鲜卑人一愣怔,下意识地又转头去看身后的人。后者往前走了两步,浅浅行了个礼,道:“我们早已听闻了,阮太傅当年遭车裂酷刑,家中男丁皆枭首,女眷没入宫中为奴。如无意外,我们要找的那个女人,大约还在陛下的宫里。”
他言谈清晰,有理有节,且还文绉绉的,殿中众臣听了俱是一愣,旋即怀疑起这人的身份来。顾真慢慢坐直了身子,对着那鲜卑人饶有兴趣地一笑:“乱世人如狗,朕的后宫里那么多女人,找寻起来可有些困难。”
那人微笑道:“我们尽可以等。”
顾真的笑容几乎僵在脸上。他们可以等,他却等不了!北方大军压境,他如何还能睡得安稳?于是只好假模假式去问孙望:“孙相国可知道这样一个女人?”
孙望皱了皱眉,“陛下内宫的事,老臣不敢过问。”
顾真只好又问李直:“李常侍呢?”
李直脑筋转了转,身子弓了下来,恭恭敬敬地道:“回陛下,宫里确实有一位阮家女郎,是陛下忘记了——她在玉堂殿,是齐王殿下的人。”
顾真眉头一皱,忽然想起来:“就是那人?——齐王?”
齐王顾拾,终于从班列中一步步走了出来。
顾真看见他的脸色,便知李直所言非虚,一时心情放松下来,摆摆手道:“既然贵使要这个女人,那便请齐王忍痛割爱吧。”
顾拾笑了一下,彬彬有礼地问:“不知贵使与此女有何渊源?”
那人亦笑:“实不相瞒,在下在雒阳为质时,曾与她订有婚约的。如今兵临贵国,亦非我本意,只求将阮姑娘救出,带去我草原上成亲,两国战伐,便可无兵自解,这样不好么?”
***
原来这人就是檀景同!
朝中众人恍然大悟,顾真的眼中更是露出了阴毒的光芒。身为鲜卑新王,檀景同不在后方好好守着,却胆敢如此深入敌国都城腹地,这也太不将他这个中原皇帝放在眼里了吧?!
顾拾又往前走了一步。他身形瘦削,素衣飘然,在威武昂藏的鲜卑人面前透出一股温和柔韧的气质,笑起来的时候,眼中仿佛渗着冰渣子:“你说阮姑娘同你旧有婚约,有何凭证?”
檀景同爽朗一笑,“十多年了,这事情如何寻得来凭证?你们也不必拦着我见她,她若知道了我在这里,势必是要跟我走的。”
“跟你走?”顾拾的眸子倏然一缩,冷光淬了出来,“她不可能跟你走。”
檀景同好像没料到这个齐王会如此执着,仔细打量他一番,肃容道:“齐王殿下——你便是前朝的那个安乐公吧?我听说过你的。平陵阮氏一门忠良,对顾氏忠心耿耿,照料你是她的责任。但如今我既来了这里了,便不会再让她跟着你受苦。”
言毕,他朝顾拾深深地鞠了一躬。
“还请齐王殿下成全。”
***
进了宫门往南,宫墙愈高,光线愈暗,森森的四壁里行过,便到了掖庭。
掖庭是一片大的区域,除却令人闻而变色的掖庭狱外,还有十数座窄小的宫殿挨在一处,便是所谓的冷宫了。张迎带着阿寄匆匆走过,到了一座偏殿前停下,道:“就是这儿了。”
阿寄提着裙角走上台阶,却突然间房门大开,一只鹦鹉呱呱乱叫着振翅飞了出来,险些往阿寄脸上刨一爪子。阿寄好不容易躲过了,便见到秦贵人倚着门朝她开心地笑。
“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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