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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我的声音低下去:“孟氏被抄家,阖族十二岁以下流徙,十二岁以上死刑,我依稀记得,丽妃是家中幺女,如此,仅她一人苟活在不见天日的繁逝里,还有什么意义?”
我福一福身:“所以,臣妾觉得留在繁逝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沈羲遥抿了唇不说话,但在我说话的当儿他已经不知不觉松开了环抱着我的臂膀。此时他双手抱在胸前,眉头紧皱,看着我的眼神也有些冷意。
“薇儿是这样想的?”他的笑容有些讥讽:“原来薇儿觉得,一条命并不重要。”
我知道他误会了,但此时不是辩解之时,只含了无畏的笑容迎上他的目光:“臣妾愚见,若有不当之处还望皇上恕罪。”
沈羲遥转了身走回正殿里。我并没有立即跟上他,而是将手里的鱼食洒进小池塘,这才慢慢走回去。
我以为沈羲遥会离开,却见他一个人静静坐在东暖阁的杨妃榻上,沉思着什么。
我示意宫女留在殿外,自己轻轻走进去,沈羲遥想事情太出神竟没察觉我进来。
我双手在他额上轻轻揉着,想揉平他皱紧的眉心。他没有回头,但一只手却抓紧了我的手。
“皇上,可是方才臣妾的话令您不快了?”我做出一幅紧张神色。
沈羲遥摇摇头:“薇儿说什么都不会令朕不高兴。”他难得露出笑容来:“朕是在想,当年朕将你留在繁逝,你应该吃了很多苦吧。”
我鼻头一酸,但极力忍住:“薇儿在民间待过,所以不觉得繁逝不好。”我的语气平和,仿佛当年什么都没有发生:“唯一不好的,只有饭食不够新鲜。”
沈羲遥握紧我的手轻轻摩挲着:“是朕不好,让你受苦了。”
我心中冷笑一声,但眼里却落下一滴泪来,楚楚可怜道:“皇上是不好,您还罚过臣妾跪在雪地里,害臣妾生了一场大病呢。”
沈羲遥“哦”一声,眼里有疑惑:“什么时候?朕罚你跪在雪地里?”
我微微撅嘴带了不满道:“就是去年冬天,在御花园一个小院子里。”我侧了头:“其实不怪皇上,皇上又怎知那是臣妾呢。不过以为是个宫女吧。”
沈羲遥凝神想了想,我见他茫然神色更重,提醒道:“那处院子臣妾第一眼见时吓了一跳,竟跟臣妾在闺中的住所一般无二。”
沈羲遥眼里闪过一道光,他看着我:“那个在梅花后的人,是你?”
我点点头。
“那首在雪地里写的诗,也是你做的?”沈羲遥盯着我。
“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我闭上眼回忆着,往昔被人踩在脚下的生活在背诵这首诗时涌入脑海。
“好诗。”沈羲遥的神色亮了亮:“耻向东君更乞怜,薇儿的风骨,果然高洁。”
我的笑容恰到好处:“但在病重之际,臣妾觉得,一切高洁都不如一剂良药更让人欣喜。”
沈羲遥低了头道:“看来御医说你体内风寒严重,一定曾受过大寒。朕只以为是在民间你过得不好的缘故,却不想,都是朕造成的。你……”他的语气里有深深的自责与担忧:“你会怪朕吧。”
我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臣妾怎会怪皇上?当日臣妾只是个浣衣婢,进那院子是触犯宫规的,被责罚也是应该。”我的眼神温和:“更何况现在臣妾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而且,”我羞赧一笑:“臣妾曾经怪过皇上将臣妾丢在繁逝不闻不问,以为皇上心中早没了臣妾。但是在看到那院子的刹那,臣妾很感动。”
沈羲遥回握紧我的手:“你真这样想?”
我微笑着点点头。
沈羲遥眼中放出光彩来:“薇儿,谢谢。”
其实我心中十分纳闷沈羲遥今日的反常。他表露出太多帝王不该有的情绪,伤感、遗憾、不忍、哀伤、牵挂。他的笑容,如同一宵冷雨下飘残的飞絮,凄冷哀伤。而我,也不得不去宽慰他,如同一朵最好的解语花一般,善解人意、不记前仇。好似初春微雨,温暖、柔和、润物无声。
“朕想了很久,还是任她在繁逝中吧。”他看着我:“于情于理,她都该活着。”
我明白他的意思,留着丽妃的命,是为向朝堂宣告皇帝的圣恩,不赶尽杀绝是仁君的表现。但是,我的唇边不自主地泛上冰凉笑容,丽妃自己是否愿意苟活就不是沈羲遥能控制得了的了。
“臣妾明白,是臣妾考虑不周。”我端过一盏茶:“那臣妾准备些东西给丽妃,好让她在繁逝过得舒服些。”说罢看一眼斗柜上搁的鎏金座钟,此时已近午膳时刻,便笑道:“皇上喝些茶,午膳想吃什么臣妾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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