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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棠以为自己也就能卖个十坛八坛的,没想到康维桢一次居然要三百坛,也是早在来之前就算好的帐,立刻道:“这一坛酒的成本,加上坛子,酒液,总计一两银子。我定价三两,其中二两是利,咱们各取一半,您看如何?”
这才是她要谈的五五分成,利润的对半。
但羊毛出在羊身上,利润也是从康维桢的身上出的,她的酒肆,仍是她的,康维桢染指不到分毫。
康维桢也是瞧出来了,罗锦棠虽说相貌与葛牙妹相似,但在经商上比葛牙妹更有头脑,当然,绝不是好欺负的哪种。
反而是葛牙妹,少年时那样活泼,清爽,一件青白褂子朴素明媚的大姑娘,如今渐渐涂脂抹粉,穿的妖妖艳艳,偶尔康维桢路过,总见她在强撑着笑颜,跟些酒客们打情骂俏,全然不是少年时的那个她。
想起少年时的葛牙妹,康维桢脸色便是一黯。
他道:“那就这样算,届时我给你六百两银子,你给我三百坛酒就好,但你得保证,品质得与你送给我的这一坛子完全无二才行。”
就这样,锦棠经商以来的第一笔大生意,就谈成了。
*
从山正房里出来,锦棠并未走,反而是转到了书院靠山的一边儿,于积着雪的竹林边儿上站着,晒着暖融融的太阳,等陈淮安下课。
他们上一个时辰的课,就会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学生们可以吃自己从家带来的干粮,或者走一走,散散步。大多数的学生,都会趁此撒个尿放个水,再回去上课。
最先出来的是葛青章,不比别人撒个尿都是随便拣地方,或者就往竹林里一撒,他是会认认真真进茅房的,所以,这是正准备往茅房里去,谁知半路就碰上锦棠站在积雪成堆的竹林外。
她来时提着两坛子酒,此时手却是空的。
原本锦棠嫁给陈淮安之后,陈淮安老是吃酒打架闹事,锦棠过的并不好,葛青章几回碰见她,虽说穿的娇姿鲜艳的,但那只小脸儿皱的苦瓜似的,从来没有舒展过眉头。
还有几回,葛青章要回家时路过渭河桥头,就见锦棠挎着只小包袱,哭哭啼啼的往罗家酒肆走着。
他站在桥头上,闭上眼睛静静的站着,便能听到锦棠絮絮叨叨的告状声,葛牙妹的劝解声儿。
葛青章不会种地,不会做卖买,除了读书,别的什么都不会干,当然,就算他能找到营生,能养活了锦棠,他娘也绝不会让他娶锦棠的。
而私奔,哪更加不可能,他膝下还有一堆的弟弟妹妹,老爹又还有病,要是没了他,那个家可就垮了。
于是多少回,只要瞧见锦棠又哭哭啼啼儿的回家,葛青章便没日没夜的学习,读书,往死里的学。只有钻到书里头,他才能忘掉锦棠的啼哭,和她嫁给了一个酒色纨绔的事实。
今儿她眉目倒是格外舒展,遥遥望着远处的青山出神,颊侧噙着丝若隐若现的笑,显然,丈夫重回书院读书,她的心也宽敞起来了。
“在等陈家二爷?”
锦棠蓦然转身,见是葛青章,笑道:“正是呢。讲堂里学生多,我不好去,你替我叫叫他去。”
葛青章道:“好。”
“青章,今夜来趟酒肆好不好?我是真需要你帮忙。”锦棠见葛青章欲走,又追了一句。
葛青章停了停,低低答了声好,拍回讲堂去叫陈淮安了。
陈淮安正在和王树卿几个吹牛,吹自己当初在秦州打败骡驹时的风光,说起自己吃醉了酒,晕晕乎乎,提拳就走,并骡驹的躲闪,边说,拳头横扫乱挡,惹的学生们兴奋不已,嗷嗷直叫。
这就是陈淮安的好处,无论在任何场合,三教九流还是达官贵人,只要他想,就能与他们打成一片。
相比之下,葛青章永远都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似的,就同窗七八年的同学们,他似乎也很难跟任何人交心。
听葛青章说锦棠在等他,也不知为甚,陈淮安一个打挺直接就翻了起来,撞翻了几个桌子,在同学们连嚎带叫的嘘声与鼓掌声中,奔出讲堂,还差点撞翻一个学生,连跌带撞的,就朝着竹林跑去。
分明两世的老夫老妻,早上还在呕气儿的,可于这书院里听说锦棠在等,陈淮安居然欢喜的像个莽撞少年一般,连多少年来练就的,比城墙还厚的脸,居然也就红了。
竹林墨青,白雪皑皑,青瓦白墙,正午的日光一片暖融,一袭暖香妃色棉袄儿的锦棠就在这清明天地之间站着。等他走近了,才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颇带揶揄的,她说了句:“老远就听见你吹牛的声音,你这性子就不能改改?”她仰眸坦然的望着。
陈淮安心中居然仿如小鹿在里头乱蹦乱撞,一只手伸到半空想去摸头的,又垂了下来,欲近又不敢近,欲远吧,上辈子临死时,尊严没了,亲人没了,一切都没了时,匍匐于地,眼巴巴儿等着欲要看一眼的她,他舍不得。
于是站在离她一尺的地方,静静的站着。
“淮安,两辈子,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就是你当初到底是怎么从京城到的渭河县。能否跟我说说?”锦棠笑了一笑,转身拾级,往山上走去。
蓦然转身,耳珠打在颊侧,笑的就仿如新嫁时一般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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