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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密就是这么个性子,一板一眼,非得一件事了才能往下续上第二件。
“江州那边出事了。”周密说这话的语气,和方才的语气没什么不同,公事公禀,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出事的氛围。
许侃并无多大反应,只顺手抄起烛台,往墙上那幅详尽无比的舆图上瞧:“难不成刘仓舒死了?”
“真被大人说中了,刘冲被下属杀了。”周密无奈道。
许侃滞了片刻,半仰着面,嘴巴微张,沉默一会,才扭头问周密:“谁杀的?”
“一个不起眼的部将,据说刘仓舒有个癖好,喜睡ren妻女,平日底下敢怒不敢言,这次兴许是气不过。”周密说时也颇觉难堪,一方大吏,非喜欢干这事,迟早要乱的。
这个事,许侃多有耳闻,这刘冲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上头戒不了,如今出了这等事,也不是不可能,许侃心底嗟叹一番,才又问:
“可知如今情形怎样了?”
“刘冲一死,本来局势要乱的,可听说他手下一个名唤杜让的副将平日里很得人心,稳住了局面,眼下只等着朝廷发话。”
外头忽照进一道闪电,一刹间,映得屋子雪亮,许侃登时心头一紧,喃喃道:“要变天,要变天啊!”
周密不觉也上前凑了凑:“大人,新的江州刺史,得由朝廷来任命,眼下朝廷是大将军说了算,大人要多加防备才是。”
加九锡,幼子封侯,乌衣巷成若敖不知是什么光景,眼下又恰逢江州生变,许侃脑中把诸事一一过了一遍,很清楚江州的优势已失,刘冲贵在中立,奉天子之命行事,不偏向任何一方,眼下,这天平要歪,大将军这是要逼他荆州清君侧吗?
“乌衣巷成家父子皆避而不出,必有图谋,你我稍安勿躁,再等等看。”许侃捋了捋胡子,心下拿定主意,他得给乌衣巷成家去一封书函。
“卑职听闻,太傅的病的确很重,不是有意避而不出,而是无奈为之。”周密面有忧色,许侃哼笑一声,已经开始挽袖磨砚:
“纵然太傅抱恙是真,成去非又没病没殃,江左一众世家都病了?他们沉得住气,荆州自然也沉得住。”
“可以大将军性情,一旦……必不容我荆州……”周密感慨摇首,许侃笑道:
“令伯看得长远呐,但也无须太过忧心,令伯可还记得并州之事?大将军是有人事任命的权利,谁也管不住,不过,真到了各州郡,能不能服众还另当别论,人到了,是不是能活着再回建康,那可不是大将军能掌控得了的,要知道,这世上,最难的便是人心呐!”
说着下笔自如,也不过是你来我往寒暄的话,直到末了才附上一句真意,许侃再三斟酌,确定无误后,才把书函交给周密:
“太傅倘真糊涂了,那也是天意,所幸成家还有聪明人,令伯只等看这一出好戏,不远了啊!”
言罢意味深长看了周密一眼,待周密走后,一个人静静思量江州之事,很明显,摆江州一道,是为防荆州,许侃不由冷笑,目光无意落到一样东西上。
一方砚山,先帝特命宫中砚务官为自己所造,犹记当日先帝言笑晏晏:“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贺词质朴有情,朕很中意。”
彼时自己潜心向学一段时日,为先帝写的贺词,亲自执笔,得先帝褒奖,这一幕仿佛就在昨日。而先帝临终前,曾单独留他,执他手,费力说出的那几句,他这一辈子恐怕都无法忘怀了。
“死本是无可忍之事,可朕忍着不死,便是等许士衡你,父皇曾言许士衡是厚道人,朕,朕亦深以为然,就把身后事交付于你,卿勿负朕也……”
每每想起,许侃仍是止不住热泪长流,此刻再睹旧物,心底波涛汹涌,心意难平,不由走到那砚山前,反复摩挲着,外头瓢泼大雨下个不停,闪电雷鸣间或交替,更衬得室内一人,孑然相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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