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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府上忙碌起来,前来的道喜的人很多。新婚的习俗她记得十分上心,任是样样琐细,她也忍得心神不乱。
满目的琳琅,母亲把凤钗插到自己鬓间,兄长在一旁温柔地细看着。凤冠礼服上珠翠耀眼,镜中人美得不可方物,她看见身后母亲眉目雍容的笑。
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她心底忽有些酸楚,韦府的过往甜蜜幸福,就此别过,总有不忍心的缘由。
不过很快,她的心随着一路的丝竹喜乐再次充盈快乐起来。
礼节果然是繁琐的,她被人指引,盖巾外是何等场景她无从想象,只觉耳际喧嚣不止,如同树梢掠过的风呼啸。进了洞房,也不曾安静,身旁总有人在走动,祈福颂吉的声音守着时辰定时响起。她被折腾得有些劳累,随身的丫头偷偷给她盛了小粥,她觉得饿却又吃不下去。
喜筵停下来的时候,应该很晚了。她只知道自己快没了力气,听得一阵脚步声,身旁人忽安静了下来。她知道是他来了,抑不住的笑漾在红唇边。
盖巾滑落,她就着烛光看清他的脸,他对她浅浅一笑,那笑淡如微尘般浮游,置于眼前似不可信。原来,他也会笑,她是他的妻,明媒正娶的妻,这笑,是给她的。
她想着自己应该矜持些才好,却奈何他迟迟无任何举动,脑中掠过那些教人羞怯难耐的叮咛嘱咐来,遂引着他的手一路摸索着过来。
缠绵至死方休的错觉夹杂着浓烈的痛让她层层结茧,人世只剩她与他的绮丽。她在他怀中睡去,脸颊抵着他的脖间,那里早已被汗打湿。
即便是夜里的涤荡如火,即便是新婚燕尔,她很快发现他的习惯根深蒂固不容更改。天色微醺时,身旁便空空如也,她趴在一旁看那枕上的青丝不由发呆。
他在书房的光阴漫漫,长得她很难忍受。于是常蹑手蹑脚绕到他身后,忽上前搂住他脖颈,在他耳际低语,说着一些自己也觉颠倒的胡话来。他居然很有耐心,听她絮絮叨叨时会反握住她的手,他的身子向来缺乏温度,那种淡淡的凉她很是喜欢。
有时,她去亲吻他的耳朵,发现他的耳朵竟然长得很小巧,心中暗暗发笑。他不看身后的她,似乎也知她嘴角无声的笑,手上稍稍用力她便跌入他怀中,两人拥吻纠缠起来,她渐渐沉入自己的梦里去,忘记了所有,案几边红烛赤赤燃烧着……
她迷恋他的一切。
这样的场景犹如最美妙的幻境。
黄昏,微妙的色彩流入西天,玉米黄,葡萄紫,胭脂红,鸟鸣调嫩,绿竹猗猗。他依旧倚在窗前翻阅书册,她躲在一侧静静看着,看浸润在夕阳余晖里的那个人,手底千年的时光倏忽而过,那些落在史册上的艳屑是他人的传说,那么她和他的呢?她想,将来史书里的这一段是枯叶之蝶,还是绮恨罗愁?她只会是一个面目模糊不清的名字?想到这里,她忽然不平起来,她要的不是脉络分明的世情凉淡,她要的是爱,哪怕是凄艳的煎熬与辗转的痛灼。
她要的是全赢。
缠着他教自己写字,她实在太过贪恋他身上的气息,那种自后而来渐渐包揽住全身的柔情铺天盖地弥漫,她故意把字写得极丑,毫无章法,一张又一张,堆满了几案。直到厚厚的一叠,她觉得身子有些酸胀,脑中闪过恶作剧的念头,起身抓起这些纸张朝着上空用力一甩,在那些纷落错列的白纸黑字间隙中,她忽然发现他在凝视着自己,她爱他这种无言的目光,直抵心灵。
夫君生气了?她不自觉便带了多许娇嗔的意味,轻轻拉起他的手把他引至窗前,晚霞散去,她靠在他的胸口,看暮色渐沉,喃喃倾诉:我总觉得日子不够,永远不够,一日想要活出两日来,仿佛这样,才不算虚度。
(2)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曾经热切到几乎疯狂的探索。
很多个夜晚,她都在蜷在他的怀中,紧贴着他温凉的身子,从他的脖间一路细细吻下来。她喜欢在黑暗中抚摸他的感觉,柔软的手指轻轻触上他坚毅的脸庞,无垠的天空下起伏着亘古连绵的山脉,寒月冷千山。她慢慢潜入了梦深处,灵命疯狂,灼烫的唇掀起狂风骤雨带着近乎毁灭的冲动。柔软漆黑的长发铺洒在他胸口,青丝间的香气忽远忽近,包裹着她迷乱的低语。被她亲吻久了,成去非的身子不可逆转地热起来,细密的汗珠一粒粒浮上肌肤。一个翻身过去,韦兰丛便跌入最温暖的漩涡之中,似是最初甜蜜漆黑的母腹,亦或者是童年幻想中的虚渺仙境?
欢爱极致的那一刻,她拼了力拥着他从唇齿间努力逸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来:你……爱不爱我?不等他回答,实际上他从未回答过这个问题。她便开始在他松弛下来之后呢喃着,说小时候过节的事情,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有多欢喜,低低哼起歌手跟着缓缓朝下滑去,发觉他身子微微僵硬的那一刻,她知道他的热望之火未曾真正熄灭,两人很多时候汗流成河,她俯过来侧耳听他的心跳。外头夜凉如水。
她把一生的温柔爱念挥霍到无由,他是夜,她便是那焚烧夜的暗火,和他最隐秘最本能的欲望厮杀缠绵,在深渊里沉浮至死方休。
就是他,也有少年清澈的瞬间。她跟他撒娇,会在他不多的语句没说完的时候,忽然踮起脚把那些话逼回去,舌间的辗转并不妨碍她睁大了眼爱抚着他的反应。第一次,他有些意外,略带无措地看着她,那一刻,他居然显得如此纯真无邪,眸子里尽是清清的水波。
她的心疼了一下,引他的手环住自己。盈盈一握的腰肢,像春日里娇艳的蔷薇把全部美丽攀在藤蔓上,他是她灵魂的支架,附会着如花胶漆的红颜。
他去上早朝的日子,通常都要在二更天里便早起,她惺忪的眼眸里空濛飘渺,他化为一个不可触碰的梦。她心底忽起了张皇和不安,几乎每次都是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有时会扯上被褥,有时则赤着身子,从身后重重抱住他,紧贴着他坚挺的背喃喃自语:你要快些回来……
嗯。
这是他唯一的回答,不冷不热,不疾不徐,像是一句话里漏掉的某个字。她却为这一个字而心魄俱热,待他轻轻拿掉自己的手拦腰把自己抱起,躺到床上的那一刻,居然也能很快安心入睡。
冷滑的吴绫帕子上落下她嫣红的唇印,被她无礼地放入他胸前。他向来不爱熏衣,可她偏偏要日日耗上几个时辰为他熏衣,微火慢燃的时光里,她只觉自己是在触摸他的每一寸肌肤。
唯一共度的这段夏日,胜过乌衣巷千年的时光,只是恍然而逝,仓促遽然,她此生便再无多余期盼,只希冀着这样的日子能打得败年岁,上苍保她和他如此相守死而不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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