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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平柏转过身来示意,茹云一时觉得大喜过望,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声:“给我们的?”
吕平柏一手托了鸡,一手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给你的呢,这些日子,你这没吃什么肉,可是苦了你了。”
茹云眼眶一时有些泛红道:“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吕平柏笑了笑,拿了鸡,将茹云带到草屋避风的一面,坐下来,说:“这叫盐局鸡,不晓得你尝过没有。如今能吃到这样的美味可不容易呢,就是委员长要吃,那也吃不到。”
吕平柏说着,动手撕下一条鸡腿递给茹云。鸡皮是琥珀色的,鸡肉却极嫩,呈淡淡的红,骨头缝里似还有血丝渗出。咬一口,咸味已入鸡体,鸡味却未失分毫。
这味道实在太好,让茹云紧紧闭住了嘴巴,不忍再张开似的。吕平柏侧了头,不眨眼的看着她吃,眼中隐隐藏着一股怜惜与莫名的欢快来。
茹云自然不想吃独食,催促再三,吕平柏只撕了个鸡翅膀,在嘴里慢慢地啃着。
茹云吃了一半,不由得说道:“吃完这只鸡,叫狗子再弄一只,带回去给你父亲和奶奶罢。”
吕平柏一听,一下就笑起来:“真是个傻姑娘,你以为这是多容易弄到的鸡么?为这一只鸡,那一大锅盐就变了味,再也没用了,如今可是盐比金子贵。”
茹云微微愣住了,不由得心下想着,恐怕这一只鸡,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钱了。这样一来,心下就更是觉得过意不去了。
吕平柏自觉失言,略带歉意道:“倒也不光是如此,这还得看面子,盐工要不高兴替你弄,你棒了大把的银子来他也不理会你的。”
茹云听到这里,脾气一下犟起来:“平柏,你待我这样好,作为你的朋友我真的觉得无地自容。你一定要告诉我,你花了多少钱,将来我一并都得还给你的。”
吕平柏摇了摇头:“我身上能有多少现钱,我不过我拿了自个屋里头的一件玉器换了些银子。那本就是身外物,换了也无妨。”
茹云瞪大眼睛:“你这样说,我更是觉得过意不去了。平柏,你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好还你的人情了。我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吕平柏一时收住了笑意,正色望着茹云道:“真的么?你真的想知道?”
茹云心下一时有些愣住,她自然之道吕平柏所指。可是她不过将他当做知己好友,恩人,可是决计没有男女之情,因而一时心下总有些说不清的尴尬来。
平柏看定茹云,晓得她的难处,顿了顿,又缓缓地说:“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饰物罢了,这东西当了,将来还能再赎回来。你现下身子最要紧呢,我倒是觉得心情舒畅了,比什么都重要,不是么?”
茹云嘴角一翘,原是想笑着回他一句。哪里晓得。笑着笑着,就有眼泪从她乌黑晶亮的眼睛里涌出,一滴滴落在因怀孕而略显浮肿的手背上。
而后的日子,茹云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吕平柏说的,即便有钱也买不到盐焗鸡了。鬼子封锁公路线已经三个月有余,因为盐工们卖不出盐去,纷纷熄了灶火,回家蛰伏,盐场自然开始变得荒无人烟。
眼见着临近夏日,茹云的产期眼看着要到了。虽说营养不够,到底胜在年轻,胎儿发育得极好,茹云的肚子膨大如鼓,走路蹒蹒跚跚。有时候,清如会拿着学校的书本对着她逗笑,说她像那画片上的南极企鹅。
茹云觉得清如童真,一时只觉得十分有趣,倒是也没往旁的意思想。
吕平柏虽说已经经历过亡妻生清如那会,可是一看茹云预产期将至,还是觉得紧张。于是就去找吕家老太太商量,想着要不要回处州城里请个妇产科的医生来看看。
吕家老太太一听,不由得瞪大眼睛说:“你不知道日本人的封锁线过不去呀?前几个有一伙私盐贩子想偷着运盐进城,统统都被日本兵打死了,拿机关枪扫的呢!说是浑身打满了枪窟窿,血肉模糊的,连是人是鬼都分不出来。你说说,谁还能再替你卖命往城里走呢?”
吕平柏一听,也便不愿再多说什么了,不过说:“我自己去。”
吕老太太冷了面孔:“你去更不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不考虑我同你父亲的心里怎么样不说了,就是丢下清如一个孩子,你怕是也不忍心吧?再想想,你就是命大福大进了城,那妇产科的医生又在不在城里,你怕是也不晓得呢。这么多人都下乡逃了难,人家医生就不逃难?你这孩子真是,做事一厢情愿,脑子也不多转几个弯。”
吕平柏被她这一说,倒真是觉得有许多的障碍没法解决了,这一时就有些犯难了起来。
吕老太太见他不吭声,便又说道:“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她肚子里怀的是你的种呢。你倒好,为一个外姓人,这样上心,怎么就这么胳膊肘向外拐呢?我告诉你啊,等这女人生完了孩子,可就不好再继续住在咱们吕家了。没名没份的,多少人在外头,对着咱们吕家嚼舌根呢。你不要脸面,吕家还要脸面呢。”
虽然吕老太太一贯看不惯茹云,可是将话说的这样明白,这也是第一次。吕平柏只觉得脸上一热,一时咬了咬牙:“我自个的事情,自个会处置,奶奶倒是不要操心错了才好。”
吕老太太脸上似笑非笑:“你这些出去上海念过几年书的,反倒婆婆妈妈比别人多事。告诉你,生孩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年我生你爹的时候,哪有什么妇产医生?还不是请个接生婆帮帮忙拉倒。”
吕老太太说完这些,低头摆弄她的毛线,像是再不值得为这事多说什么。吕平柏自觉得
没趣,略站一站,也就出去了。
小暑那天,吕家人照着旧俗烧桂圆红枣汤和菜饭。一家人围在桌边吃着,茹云自然也在。她不过才吃两口,忽然不动了,脸色发白,眼睛里有很奇怪很惊恐的神情。
吕平柏觉得不对劲,马上扔了筷子,问她:“是哪里不舒服么?”
茹云一时脸上抽搐着:“我怕是要生了!”
吕平柏一听,慌得像着火,手忙脚乱,又想动手去拉茹云,又不敢用力,生怕拉得不妥坏
了事。
吕老太太在一旁瞧着,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经不住事,慌慌张张的!这丫头的胎气才刚发动,第一胎呢,产程最长,离生还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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